《大乾长凤》第153章


鹿茶把父亲留下的竹条别在腰间,锁上院门,扬长而去。
或许是为了去寻找父亲,或许是为了闯荡江湖,也或许因为家里米缸里再也捞不出一粒米,他如果再不出去找食,就要饿死了。
不管怎么说,二十一岁的鹿茶成了一个江湖游侠儿。
一个没有剑只有竹条的江湖游侠儿。
鹿茶从大乾最南部一直浪荡到最北部,鹿茶吃过了前半辈子所有的苦,与人争雄从未胜过但好歹保住了这条小命。
直到在某一日,鹿茶抱着竹条依偎在街上,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闻着院里人家飘出来的酸菜猪肉的香气,他看着天空中的圆月,夜半过后,长身而起状若癫狂。
从那夜以后,江湖上有一少年,在极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招式只有一个,唤作看剑;手中兵器是一竹条,经百晓生辨认后是四十余年前一小国内库失踪多年的雪竹。
鹿茶出名了。
他又从大乾最北部打回最南部,连战一百二十四场,胜一百二十三场,除了跟一老乞儿抢狗肉吃的时候被那老叫花同样用一根竹条打得满地爪牙外,鹿茶再也没败过。
其实父亲三年里只教了他一式看剑。
其实在十七年里他的底子早已被打得好得不能再好。
其实那个称赞他骨骼清奇的老头不是骗子。
但是当鹿茶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似乎有些晚了。
约莫过了半年后,在江湖上引发一场巨大涟漪的鹿茶骤然消失不见,人们也曾寻过他,可是最终还是未曾寻见。也不用久而久之,过了大概数日,人们就把鹿茶忘得一干二净转而去追捧下一个话题了。
与此同时,拜火教也是突兀出现了一个护法,用一根竹条把挑战者打得满地找牙。
龙湫在台下柔情蜜意地看着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准护法,但那个准护法却轻扣着腰间的雪竹,眼里只有一个海婵。
鹿茶从回忆中惊醒,轻扣着腰间的雪竹,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的斜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尖嘴猴腮脸无四两横肉的枯道人小心翼翼地把头凑过来,低声说道:“鹿护法,你看,龙湫那小娘皮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了,咱是不是该行动了?这次出发前掌教可是耳提面命不可失手的,若是咱这么多人都让寒蝉子那个叛逆逃出去,咱可真是无颜回去见掌教了。”
鹿茶默不作声地看了枯道人一眼,后者立即噤若寒蝉。
自从海婵离开拜火教以后,鹿茶的脾性大变,杀人近乎不讲理由,月前便曾有一护法也不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便被鹿茶一剑刺入口中,当场毙命。
枯道人自诩武艺超过那护法三分,但却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接住鹿茶一剑,所以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服软就服软,自个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和一个杀胚过不去?
鹿茶扫了一眼身后的拜火教众,约莫二百余人的拜火教精锐,无一敢与他目光对视,包括其余三个护法都在鹿茶目光所及之处纷纷低头侧目。
鹿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若此次失败,哪里是无颜见掌教,明明是失去了我们拜火教最后一次翻身的希望,现在朝廷对我拜火教打压得实在厉害,拜火教里但凡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上了朝廷的海捕文书,枯道人,你这颗山羊脑袋标价是四千两,我呢,比你贵点,朝廷出价一万六千两,你说,这个价格,恐怕是那些号称着为国为民的大侠,也得掂量掂量吧?”
枯道人搓着手尴尬一笑,只能厚着脸皮接道:“路护法天赋异禀武艺高超,朝廷多出点赏金也是应该的,应该的,不过他就算翻十倍,也没人能领得了,所以他出多大价码都无所谓,无所谓。”
鹿茶看了枯道人一眼,在后者冷汗津津的时候终于收回目光,笑了笑说道:“枯道人,整个拜火教,我还就觉得你有点意思,只要是形式不如人,不论怎样,你都能低下头去,这点很好,很好。我以前的时候,一直坚信自己会成为整个江湖中最大的一尾锦鲤,但现在想来,做锦鲤也是被人钓上来吃掉的命,只有那些活在江湖地下的老王八,才能逍遥自在的活下去啊,枯道人,这一点,我不如你。”
或许是鹿茶说的这番话太直白,枯道人竟然难得的没有拍马屁,而是搓着手愣在了当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向鬼神借剑() 
在鹿茶享受着寒春的余晖跟枯道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之时,痴情和尚一直在紧密地注视着他。
说是注视,也不恰当,因为痴情和尚是个瞎子。
拜火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痴情和尚是如何双目失明的,只是谣传,是多年前在一次与官军的搏斗之中,为了救还是少主的拜火教掌教,从而被一支流矢抹过了双眼,自那以后,大腹便便的痴情和尚就变成了双目失明的痴情和尚。
这个谣传真假并无人知晓,因为涉及这个谣传的两个当事人在拜火教里身份地位实在太高了一些,寻常弟子没人敢去问,敢去问询的人也没有这份好奇心。只是拜火教掌教对痴情和尚的信任确实在整个拜火教里是无出其右的,这一点,就连他的亲生儿子都比不上。
毕竟他就是靠鸩杀老掌教才平安上位的。
所以这次出发前,他便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痴情和尚。
不是擒下海婵,而是盯紧鹿茶。
或许是感受到了痴情和尚过于紧密的注视,鹿茶牵动了一下缰绳,胯下黑马识趣地调转马头。
鹿茶缓缓抽出雪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肩膀,朝着痴情和尚笑问道:“大和尚,你总是盯着我作甚?”
痴情和尚是整个拜火教内除了掌教唯一敢与鹿茶这条疯狗平起平坐的人物,面对鹿茶的质询也只是谦和一笑,道:“大和尚在想,有几分把握接下鹿施主的‘看剑’。”
鹿茶来了兴趣,停下手里雪竹的敲击,偏了偏脑袋,问道:“那你思考的答案是什么?”
痴情和尚遗憾地摇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口气,说道:“没有答案,鹿施主的看剑不似凡间武学,倒像是向鬼怪借了一剑,既无迹可寻也无招可破,不与鹿施主交手之前,谁也不敢说能稳胜鹿施主,但是交手之后,或许大和尚就今日圆寂在此喽,这笔买卖不划算,不做不做。”
鹿茶被痴情和尚的举动逗笑了,把雪竹插回腰间,挺了挺胸膛,慢悠悠道:“我看不尽然,你这个大和尚身为出家人却不实诚,且不说你这能开碑列石的散碑手正好是鹿某人看剑的克星,单单凭你这大和尚是瞎子这一事,鹿某人就拿你没办法。”
痴情和尚一点就透,笑问道:“莫非鹿施主此言是想说,大和尚双目失明,这才无法看剑?”
鹿茶含笑点头:“然也。”
客栈内传出一声巨响,鹿茶缓慢转头,但见龙湫披头散发如厉鬼,在半空中喋血撞破窗户倒飞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一条鲜艳如血的赤练,如吐信红蛇一般紧紧咬住她的咽喉。
龙湫之前的端庄仪态荡然无存,在空中尝试了几次转身却都无法避过赤练追击,心下正大骇之时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鹿茶端坐于马下。龙湫当下心中大喜,疾呼道:“鹿护法救我!鹿护法救我!”
鹿茶轻叹一声,龙湫的头颅便冲天而起。
死状与客栈老板娘何其相似。
鹿茶这一剑,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早已摩拳擦掌的四荒剑葛月骤然拔出腰间巨剑,狠狠一记跳斩把身旁三个拜火教弟子拦腰斩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之后,举剑大喝:“追随鹿公子,杀尽邪教余孽!”
拜火教二百精锐中大约有四十人长身而起,各式各样的兵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无声息递向身边之人,刹那间客栈外的土地上血腥之气便冲天而起,第一个回合结束,拜火教便损失二十余人。
扶风公子身披白袍胯下白马,虽然仅仅二十余岁却心思老辣至极,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废话,拔出腰间长剑怒喝道:“鹿茶已反!奉掌教之命清理门户,拜火教众,随我诛杀叛逆,鹿茶此獠所有举动都在掌教预料之中,援军随后便到!”
一时间,原本寂静如古墓的场地顿时活跃起来,原本并肩作战的袍泽开始兵戎相见,扶风公子第一时间便找上四荒剑葛月,二者武功本就相差不远,一时间倒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鹿茶右手握紧雪竹,没有看向如临大敌的痴情和尚,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抚摸着山羊胡子眼神滴溜溜乱转的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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