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第40章


吴茱儿鼓着腮帮子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教训语妍:
“亏得你昨天晚上还教我规矩呢,说什么做人奴婢的就要有奴婢的样子,不能没大没小。我看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语妍被她泼成个落汤鸡,又被她劈头盖脸一顿凶,恨得直打哆嗦,牙齿咬得嘎嘣响,偏偏她没词儿还嘴。吴茱儿的话戳心窝子,她的确是瞧不起月娘,瞧不起勾栏院出来娼|妓,就好像她觉得她们肮脏,她自己就能干净了似的。
“茱儿。”月娘轻轻唤了一声。
语妍和心琪这才发现她站在门口台阶上,不知听了多久,两人脸色俱是一白,方才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这会儿才觉得后怕。
月娘却没看她们一眼,招了手让吴茱儿过来,垂着头为她整理衣襟,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说的对,这做人呐,瞧不起别人不算本事,自以为生了一张嘴,骂了别人几句,就显得她能耐了,恰恰是因为她蠢。真正的聪明人,从不会瞧不起一个人的出身好坏,也不会瞧不起一个人的学识高低,只会瞧不起一个人的愚蠢。”
吴茱儿听得半知半解,可她晓得,月娘这是在骂语妍蠢。
“你们两个,”月娘把头转向了语妍和心琪,一脸淡然道:“曹公公既然把你们送来伺候我,那就要听我使唤,是赏是罚,都该我说了算,先前我多有容忍,是觉得你们和我一样不易,都是苦命人。可你们当中有人不这样想,那我也不好再自作多情。”
话音落下,心琪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一个劲儿地认错:“娘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嘴里不干净,不该同她打闹,还攀扯上娘子,奴婢认罚。”
语妍却还在逞强,不肯低头。
月娘眯了眯眼睛,掠过一抹狠色,吩咐心琪道:“你知错了,语妍还不知错呢,曹公公这几日没少教我宫规,在宫里说错一句话,就要掌嘴十下,你算一算她方才说错了几句话,教教她道理吧。”
“是!”心琪正恨语妍连累她,哪有不应的。
语妍脸上总算露出些惊惧来,看到心琪扬着巴掌朝她扇过来,她竟没来得及躲闪,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嘴巴。
“啪、啪!”
心琪一连抽了她两下,心头解恨。这两下子,瞧得吴茱儿都觉得肉疼,缩了缩脖子。
语妍捂着脸回头怒视心琪,想骂她居然敢打她,可是对上心琪身后月娘那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身上的力气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眼下她是主,她是仆。
她突然意识到她所仰仗的那一重底气,此时根本就帮不了她。因为时机未到,还不到她扬眉吐气的时候,万一坏了那位大人的好事,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语妍打了个寒噤,抱着不吃眼前亏的打算,红着眼睛冲月娘跪下了:“娘子,婢子也知错了,求娘子饶过婢子一回,婢子再也不敢了。”
月娘却懒得再看她一眼,丢给心琪一句话就拉着吴茱儿进屋了。
“打,一下子不能少。”
“啪!”
吴茱儿听着外面传来的掌嘴声一下接着一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声对月娘道:“你这样罚她,万一她记恨你怎么办?”
阿爷说过,这世上最难防的是小人。
月娘反问她:“我不教训她,难道她就不恨我了吗?”
吴茱儿心里头不大舒服,有什么说什么:“为何总有这种人,你不招惹他们,他们反倒要来骂你、恨你、害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做个好人吗?”
月娘摇头失笑,听着她天真烂漫的语气,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念道:“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吴茱儿迷茫:“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月娘同她解释道:“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像你这样,立志于利人利己做个好人,那她就不会去为非作歹了。反之,如果一个人净想着损人利己的招数,那她也不会与人为善,更不会做什么好事的。”
吴茱儿听出来她在夸她,腼腆地笑了笑,握住了月娘的手指摇了摇,道:“月娘,你真有学问,说的话全是道理。哪儿像我,就会瞎嚷嚷,其实什么都不懂。”
月娘心思一动,突然认真起来,问她道:“茱儿,我教你识字念书好不好?从前我要教你,你都推说没空学,往后我们就在一处了,我可以每天教你啊。”
吴茱儿眨巴了几下眼睛,十分意动,犹犹豫豫道:“我怕我笨,学不好怎么办。”
“谁说的,你一点都不笨,”月娘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下了,明天早起,我便开始教你识字。只要你用心学,就一定不会学不好。”
吴茱儿到底是有心向学的,点点头道:“你肯教我,我就好好地学。”
说到读书识字,就让她想起来太史擎这个恩公。两人那天闹得不欢而散,事后她就有些后悔,人家好心好意要送她去读书,她不领情就算了,生的哪门子闷气,不就被他凶了两句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少一块肉。可她再回头去客栈找他,他已经离开了。
她张张嘴,想问问月娘听没听说过白鹿书院,因为她记得恩公说他是白鹿书院的少主来着,听起来就很了不起的样子。
可是又一想,提到恩公,就要提起她回乡的那一场遭遇和历险,月娘这么聪明,一定瞒不过她,倒不如不说了。
月娘拉着吴茱儿暖暖的双手,感受到她一颗赤子之心,胸中的冷意渐渐消融,无比庆幸当初她自私做了这个决定,将她留在身边。
长路漫漫,前途凶险,若无人陪伴,她一个人怎么走得下去。
(感谢广寒宫主a,沁沁,纱纱的和氏璧。(づ ̄3 ̄)づ╭?~。ps:这个亲亲的表情发的出来不。)(。)
第三十六回 月娘交心() 
(一更)
通常书香门第或者是官宦之家,小孩子四五岁起就可以开始启蒙了。先读《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就是俗称的三百千。
可是吴茱儿的情况又不一样,她是个心智已开的少女,不该再用教小孩子那一套来约束她。月娘决定因材施教,先从《增广贤文》学起,这部书当中搜集了各地民间谚语、文献佳句,富有韵律。内容涉及了礼道、典制,包含了天文地理,人文典故,十分生动耐读。
月娘当天下午就差人出门搜罗了几本启蒙的读物,又给吴茱儿置办了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将小院儿当中采光最好的一间屋子拾掇出来,设成书房。
早晨,卯时三刻,东方未白。
月娘和吴茱儿坐在书房里,先教她从第一段读起,背会一句,再给她解释意思,并不多教,一早晨只讲三句。
再教她握笔写字,月娘前一晚写了字帖,是正统的工书楷体,先从最简单的一而十、十而百临摹,教她描红。给她用的毛笔,选的是狼毫与羊毫的杂笔,适合初学者。
月娘如此用心,吴茱儿也没让她失望,反倒是给了她一些惊喜。
“不错,就是这样,横要平,竖要直,又不会太过呆板。”月娘立在身后随时纠正她握笔的姿势,伸手将吴茱儿描好的一张大字拿起来看了看。不难发现她虽然初学,可是笔锋并不柔弱,虽有些歪扭,却显有力道。
吴茱儿被她夸的不好意思,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看我写的歪歪扭扭,和苍蝇在纸上爬似的。”
月娘道:“以后会好的,我告诉你我儿时习字,都是要悬了腕子来练,就因为手上没有几两力气,写不出字的风骨,软趴趴的还不如你呢。”
吴茱儿甩了甩手腕,玩笑说:“那多亏我挑了几年担子,手上肩上都不少力气。”别的不敢夸口,一杆二十斤的挑担她能背着走出十里地,握一根毛笔算什么难事。
月娘居然点头称是:“果真是这样,你学起来就快了。”
如此学了一个早晨,吴茱儿兴致勃勃,丝毫不觉得枯燥。
辰时一到,心琪就提了早点回来,甜咸两样粥,五色小菜摆上桌,吴茱儿洗了手,被月娘带到桌上坐下。心琪和语妍就在一旁伺候,再不敢有丝毫不满表露出来。
吴茱儿偷瞄了语妍两眼,见她腮帮子青肿,眼中一层血丝,显然心琪昨天掌嘴时候没有手下留情,一下子没有少打她,可是挨了一顿罚,她变了老实了倒是真的。
吴茱儿很有自知之明,她晓得自己和月娘不一样,就像语妍头天晚上教训她的,月娘成了清白人家的娘子,她就是个丫鬟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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