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梦》第19章


没有合适的裤子,肖谔的腰围比文祺大两个码,索性直接套一件长款羽绒服,能严实的遮住膝盖。鞋子也大,往脚上裹两条厚棉袜,雪地靴勉强可以穿,再戴顶灰色的针织帽,一身的搭配只管暖和不管美观。
文祺拨开压在脸上的碎发,抱着雪貂跑出房门。
他坐在红梅树下的石椅上,手边放着两杯清茶,一碟糯米糕。陆小昭递一块给他,文祺咬了一口,嚼两下,不动换了。
肖谔步伐懒散的走过来,挨着文祺坐下,边喝茶边瞧他不怎么明朗的神色。
陆小昭拿起一块尝了尝,问:“不好吃?”
文祺没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太甜了吗?”囫囵吞下,陆小昭又朝碗碟伸手,“我哥说你最爱吃甜,特意多放了些糖。”
文祺低下头,细长的眼睫垂着,曲指一遍遍给雪貂细致的顺毛,他对以前的喜好记不清,隐约觉得自己是不吃甜的。
肖谔盯住文祺,喉结微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下意识去掏烟,听见门口传来老宋的声音,留下句“我去送送他们”,逃似的,抬脚就走。
方铭礼吃完午饭先去上班了,队里催他回去带新手出任务。老宋顺道载尹月芳回和雅茶楼,三人在狭窄曲折的胡同巷子里不紧不慢的遛食儿,路面逐渐宽敞,大切停在入口处的一排临时车位。
“辛苦你了,宋叔。”肖谔与老宋握手道谢,“回去路上又得耽误四五天。”
“见外了不是。”老宋一如既往笑的豪迈,“没事儿,上海那边有个珠宝展,我正好去搜罗搜罗宝贝。”
“行了,好好照顾文祺吧。”芳姐潇洒的转身,“让老宋上我那儿坐坐,休息好了再走。”
老宋说罢拉开车门,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搭上门沿儿,对着肖谔语重心长道:“下次再见,可不能是一个人了啊。听你宋叔的,有喜欢的人下手要趁早,跟身边拴住了,免得夜长梦多。”
肖谔红着脸摸摸鼻尖,顺势拿掉烟,冲他一扬胳膊:“嗯,知道了。”
第二十六章
正文026
肖谔反手掩门,没往院里走,蹲下身,径直坐在台阶上把剩下的半根烟抽完。缥缈的青色烟缕后面,是文祺模糊的侧影,正蹲在起了风的池塘边,拢住膝盖,盯着水里的石头左瞧右看。
瓷砖上的鹅卵石是他眼里的景,他也成了别人眼中最旖旎的景色。
陆小昭收拾好厨房,跑出来和文祺一道,两个人背对着门口蹲一处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肖谔看着看着就觉得挺有意思,这俩孩子一个嘴巴叨叨个不停,一个时而应和着点头,时而伸手胡乱比划,居然也能顺畅的交流,有些神奇。
陆然想插一嘴,没成功,灰溜溜挤到肖谔旁边:“来一根。”
“没了。”肖谔摸给他空烟包,“你明儿下班带一盒回来。”
“那来一口。”陆然指指肖谔唇间快要燃灭的烟头。
刚夹过来,抬眼对上陆小昭犀利的两道目光,陆然悻悻的还回去,“哎,后脑勺上长眼睛了吧。”
肖谔低笑一声,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反正这酒是铁定不能沾了。
“爷爷跟你说什么了?”陆然端起胳膊问。
肖谔扭头看他,眼尾轻挑,不明意味:“你猜。”
“我用得着猜吗?”鼻腔哼出一声,陆然说,“你浑身上下就一个文祺,不用想也知道,爷爷在跟你谈‘以后’。”
“知道还问。”肖谔正过脑袋,这人太烦了,总是打扰他欣赏文祺的身影。
一阵风拂来,海棠的味道浓郁了些。陆然曲膝,搭着手肘:“怎么打算的?”
“没想过,况且也由不着我。”肖谔揉搓着烟尾棉花,伸直腿,后仰脖颈望向天空,“先努力别把老爷子的家产败光了就行。”
陆然笑着,装模作样的安慰道:“这次事出有因,下次咱们再继续。”
“哪儿还有下次。”肖谔拿眼角瞧人,“你以为那一屋子石头每块都值八千万?剩下的能有八千就不错了。”
“哎呀——”陆然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以后家里可得省吃俭用,节约开支了啊。”
“挖苦我呢?”肖谔用肩膀撞他。
陆然冲他歪了下头:“看,你家文祺干啥呢。”
肖谔将视线放远,就见文祺手里捧着个东西,往下滴答着水,脚边跟着雪貂,一路朝他小跑过来。
在看到这一幕的同时,肖谔起身去迎,离近了也看清了,细白指间盛着一块红色的鹅卵石。他伸手,文祺动作轻缓的放下,手背蹭过掌心,重逢后的第一次触碰,烧的肖谔心脏快要蹦出胸腔。
“给我的?”肖谔克制的问。
文祺不说话,摇晃着身子,喘息急促。
肖谔盯着手里的石头,宝贝的不行,给他八千万他也不卖。一时哑然,愣神半天刚要抬眼,一个黑影砸了下来,他慌乱的接住,倒在他怀里的文祺像条缺水的鱼,正拼了命的大口呼吸。
肖谔吓坏了,行动先于脑子,横抱起文祺冲向东厢房,陆小昭后脚跟进来,陆然拿出手机准备拨120,肖谔打断他:“去把药铺张大爷请过来!”
陆然的声音也没收着:“中医是长效治疗,救不了急,这时候咱们只能上医院!”
“我知道。”肖谔用棉被捂住文祺发抖的身子,陆小昭又从柜子上格抱下来一床,“文祺对医院那种环境有阴影,忘了在瑞丽他有多怕医生的检查?不是新病是旧疾,先让张大爷把把脉,不能冒进,我再想办法。”
肖谔边说边在心里自责,还是大意了,北方的气温不比南方暖和,头发没干,捂了帽子也容易着凉,是他没照顾好文祺。
透底的血色,像块烧红的铁,文祺缩在羽绒服里,出了一身的汗,他热,也难受,以前在会所那间不见光的小屋子,生了病,都是躲在墙角自己熬过去,这次也一样,他翻身,后背贴墙,蜷起身子,孤零的抱作一团。
张大爷背着医药箱进到房里,跟肖谔打声招呼,一愣,眯眼指着床铺上的人:“这孩子是……”
盛阳胡同里的人都记得文祺,小时候跟在肖谔身后,形影不离,是他的小尾巴。张大爷放下箱子,坐上床,伸手去探文祺的脉搏,面色凝重。
“小肖爷,我可以开几副调理的方子,补血补气,但并不治本。”张大爷用手背试文祺额头的温度,“这得上医院,输液打针,可不能仗着年轻硬扛。”
听见“打针”二字,文祺抽回手,又往床角躲。
陆然和陆小昭跟着张大爷去药铺抓药,肖谔搬把椅子守在床边,不停的揉捏指尖,内心翻涌,抿嘴问:“你经常生病吗?”
等了几分钟,文祺拉下挡住眉眼的被子,点了点头。
“一般多久能好?”肖谔继续问,文祺没再回答,只是看着他,眼里的感情很复杂。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肖谔靠向椅背,咬字很硬,语气却温柔,“三天不见好,你必须跟着我去医院。”
文祺默默缩回脑袋,不作声,自动屏蔽掉所有感官,沉寂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第二十七章
正文027
当天夜里,文祺就扛不住了。身体不仅虚弱无力,皮肤表层还散着密密麻麻的红,病火卷进肺里,咳的厉害,震得胸膜快要碎裂。
凌晨,张大爷二次进到肖家,诊脉,听声,摁压穴位,当机立断:“上医院!”
文祺摇头拒绝,被肖谔一把捉进怀里,连被子带人抱起来就跑。陆然叫来辆出租,留陆小昭看家,司机见势一脚油门直扎到空军总医院门口,值班的小护士是个新来的,手忙脚乱扒拉出一辆抢救床,拼命往急诊室狂奔。
刚好是内科徐主任的晚班,他简单询问了文祺的病况,便招呼手下实习生:“做皮试,准备输抗生素。”
陆然去挂号交钱,文祺不吵不闹老实的躺在床上,瞪着肖谔,红着眼,无声的对抗。耳边是金属器械的碰撞声,入耳,勾起心底激烈又痛苦的记忆,恐惧循着思绪蔓延,游散到身体各处,在护士撕开针管,握住他手腕的那刻,文祺猛地摔下床,狼狈的朝门口爬去。
“别碰我……”他的声音轻得像随时都有可能散尽的烟雾,和人一样,单薄脆弱。肖谔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迫使文祺开口说话,且字字诛心。
他一咬牙,擒住文祺的脖子,将人拖回床上。
“肖谔。”文祺掐住他的胳膊,指甲抠进肉里,奋力挣扎出一点微弱的呼吸,“别碰我。”
他还在反抗,只因挣脱不掉箍紧肩膀的那双手,不得不用言语抵触,胸腔剧烈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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