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第25章


谷主说:“老人家您说。”
褚知县浑浊的眼底是悲伤苦楚之色:“拙荆……受丧子之痛,似乎有痴傻之症,老夫问了无数郎中,皆说心疾不可医。老夫惭愧,想询问鬼医,拙荆之症,还有救吗?”
谷主道:“区区小事,老人家放心就好。”
两人正说着,忽有一个秃头壮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谷主,谷主,萧景澜来了!”
逍遥谷已经等了萧景澜很久了。
自从知晓萧景澜目盲腿瘸之事,逍遥谷就一直在等萧景澜来,却一直没等到。
鬼医知道,萧景澜有心疾。
心疾不解,肢体之症治与不治也无甚用处。
于是他们就耐心地等着,等萧景澜自己来逍遥谷求医。
今天,萧景澜终于来了。
褚知县不想见萧景澜,避入后山去见鬼医。
谷主把萧景澜引入房中,悠悠地倒上一杯热茶:“萧少爷,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萧景澜轻声说:“让谷主费心了。”
谷主说:“无所谓,来了就好。”
萧景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谷主,我此来逍遥谷,并非是为了医治残疾,而是……而是想求一道毒药。”
谷主乐了,问:“你想要什么?”
萧景澜轻声说:“白玉蛊。”
谷主嘴角动了动,还好他的脸藏在面具下,旁人什么也看不到。
萧景澜苦笑:“谷主放心,我得此药,并非要毒害他人,只是……只是觉得,那些痴傻的日子,反倒比如今要好些。”
谷主放下茶杯,说:“你先歇息片刻,我去趟茅房。”
说着他拔腿就跑,跐溜窜出去,把萧景澜自己晾在了这儿喝茶。
谷主跑到鬼医房中,问他:“老不死,你还记得你养的那只白玉蛊吗?十几年前有人拿凤鸣血玉找你换走的那只。”
鬼医捏着手指算了算:“找日子说的话,药效应该差不多散了吧。”
谷主说:“是散了,不过苦主找来了,跟你再要一只,他觉得当傻子挺美的。”
鬼医糊涂了:“到底是谁,你不是说你二胎来了吗?谁要白玉蛊?”
谷主苦笑着叹了口气:“就是萧景澜,当年那只白玉蛊,被用在萧景澜身上。”
鬼医久久说不出话来,戳自己脑门:“造孽,造孽。”
谷主缓了口气,问:“先不说萧景澜的事,褚夫人的心疾可有医治之法?”
鬼医说:“心疾非药石能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褚知县担忧地问:“可有解法?”
鬼医掐着指头算了算:“算着日子,你儿子的魂魄可能还在奈何桥上排队等投胎,我们要找个能随意出入阴阳的人,把你儿子的魂魄带到你夫人面前,让他亲口解开褚夫人的心结。”
褚知县老眉紧锁:“世间可有这样的人?”
鬼医悠悠一笑:“人没有,好用的鬼倒是有一只。收拾行李,我们去一趟邺州。对了,顺便把萧景澜带上,别让他再寻死觅活的不像样子。”
萧景澜的眼睛和腿都是经脉淤血受阻所致,以鬼医的本事,不出三日就能让他腿有知觉,眼见光亮。
可萧景澜却固执地问鬼医:“世间何处还能寻得白玉蛊?”
鬼医无奈地举着针:“你找那玩意儿干嘛,要是想当一辈子傻子,我药房里千百种毒物都能让你成傻子,干嘛非要找那稀奇玩意儿。”
萧景澜敏感地抓住了问题:“白玉蛊有什么稀奇之处吗?”
鬼医耸耸肩:“古书上说,这东西其实算不上毒,也是味奇药。不伤经脉,不损头颅,只会让人变笨变呆,三魂七魄聚于心肺深处,不像常人一样魂魄流动于经脉之中。如此药效,与其他致人疯癫的毒物相比,唯一多出来的功效就是还能救。等到十年二十年药效淡去,人也就清醒了。”
萧景澜沉默不语。
鬼医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是想做一辈子的疯子,没必要糟蹋这种好东西。”
萧景澜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布局之人,到底是何用心。”
鬼医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萧景澜轻声说:“过去十年,我痴痴傻傻不知人事,都是父兄替我思虑。如今,我便忍不住会一直想,一直想,想那些事,到底是何处的因,又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鬼医说:“并非万事皆有因果,也无需事事都求个明明白白两不相欠。小东西,这世上不公的事多了去了,你要是实在觉得往事太苦,我给你一副药,把记忆抹去,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又有什么难。”
萧景澜轻声说:“前辈,过去的事,真的能放下吧?”
鬼医一针扎在萧景澜眉心,说:“人总歹活下去。”
萧景澜眼睛有些胀痛,已经习惯沉寂在黑暗中的视线中慢慢浮起一点微弱的光。
他要……能看到了吗?
光斑在眼前沉浮流淌,萧景澜慢慢昏睡了过去。
谷主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问:“成了吗?”
鬼医说:“成了。这小东西心结太深,好好一聪明的小脑瓜净想着怎么折磨自己了。反正劝也劝不动,不如什么都别说,直接带他去天堑山,想诉苦诉苦,想报仇报仇。”
萧景澜一觉醒来,已是在天堑山深处的宅院中。
阳光徐徐落在粗糙的地面上,窗边一张桌案,一把宽椅。
笔墨纸砚摆在桌上,一个清瘦的人在桌案前,握着笔,一丝不苟地勾画着画中的轮廓。
萧景澜一阵恍惚,好像这些年月的苦楚时光从未有过,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醒了,他仍在相国府里做着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少爷,睁开眼,就能看到兄长还在桌案前写字画画。
相国府里温软的香薰徐徐飘着暖烟,拥着他一生的平安喜乐。
萧景澜轻声唤道:“大哥。”
提笔的人轻轻一顿,转头看他,清瘦的容颜不曾有分毫变化,依旧眉目如画。
萧景澜分不清此情此景是醒是梦,他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却仍觉得下半身不听使唤,重重地把他拖拽在床上,不肯让他起身。
萧皓尘走过来,坐在床沿,叹息一声:“你的腿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不要勉强自己。”
萧景澜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兄长:“大哥,我……我还在人间吗?还是……还是我已死了,你……你在这里,父亲呢?父亲去哪里了?”
萧皓尘说:“景澜,这里是人间,你还活着。”
萧景澜颤抖着慢慢抓住兄长的手臂,透过褶皱的布料想要探寻到活人肢体的温度:“大哥……我以为……我以为……他们都说……他们都说皇后驾崩了……他们都说皇后驾崩了……”
无助的泪从眼角滑落,萧景澜紧紧抱住了他世间仅剩的亲人,哪怕是梦,他也愿意相信此刻是真的。
萧皓尘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萧景澜做梦似的低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一个人吗?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哥……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皓尘说:“我不是一个人住在这儿,”他斟酌了一会儿,问他从小天真淡笑的弟弟,“你怕鬼吗?”
萧景澜哽咽着说:“大哥,就算你是鬼,我也想和你在一块儿。”
萧皓尘说:“不是我这样的鬼,是……嗯……青面獠牙,一身磷火,狰狞可怖的厉鬼。”
萧景澜糊涂了。
萧皓尘叹了口气:“罢了,晚上再说。当年你跳下城墙后,我曾经去西北军呆过一段日子,想要查清事情的真相,却阴差阳错被打断,至今也不知道当初在崇吾郡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想说给大哥听吗?”
萧景澜满腔委屈绝望苦苦压抑不得解脱,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最亲的亲人倾诉一切。
可在此之前,他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大哥,你这里晚上会闹鬼吗?”
萧皓尘嘴角动了动,含糊不清地说:“有时候,白天也闹。”
萧景澜还深陷在不知生死的恍惚中,没听懂兄长的话。
他的双腿还未完全恢复知觉,只能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那漫山遍野的蔷薇花。
鬼医和褚知县都在这儿,他们在花架下表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兄长给两位老人倒了茶,又回到房间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萧景澜支撑着慢慢站起来,依旧麻痹虚软的双腿并不能让他顺利地行走,但至少还能慢慢挪到轮椅上去。
有了轮椅,萧景澜自己推着轮子,慢慢挪到房间外,顺着长长的蔷薇花架向鬼医的方向走去。
鬼医正严肃地和褚知县交代诸般事宜:“今夜午时,有只鬼会想办法进入黄泉地府,趁鬼差不备的时候把褚英叡的魂魄带到人间,连夜送往明宏县。等到你儿子的魂魄到了,会有一顶小轿落在你面前,你就喊着儿子的乳名,带他上轿。在轿中不可睁眼,落地有人唤你的时候,再睁眼带你儿子的魂魄去见你夫人,明白了吗?”
萧景澜怔怔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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