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第89章


“我相信映容。所以,往后上了战场,冲锋号角一响,我会慢上两步,一步为了你,一步为了孩子”
云朗风清,雨后的夜晚恬静,偶尔能听到院子里鸟虫的嘶鸣,断断续续。
楼上的沈默安抚着怀中妻子,向她许诺,若非万不得已,自己绝不会投身行伍云云。
渐渐的,抓住衣角的手松开,自然垂下,妻子躺在怀中,眼角的泪痕晶莹透亮,不忍伸手擦拭,生怕会因此唤醒了她,便轻手轻脚抱去榻上,盖一层薄纱。
坐去书桌前提笔,沾了些汁墨,却会顿在那里,迟迟没有下笔。
当今天下之局,正如汉末三国鼎立,岂有助强除弱的道理?
奈何朝廷里的大多数人没有看清局势,又或是他们看清了,依然选择做了那个沉默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免血气上头。
若是此刻跑去东京汴梁城,指着皇帝一通臭骂,称其数年后会跟着自己的子女、嫔妃、臣民一块被掠去北地,就能吓住他?
那位信教信到痴迷的书画皇帝,保不齐会找来两个道士给自己算上一卦,只需来几个妖道装神弄鬼,占星卜卦一番,还不是转头就忘了沈默的话。
只会觉得沈默犯了痴傻,留下个“好作惊人之语”的评价,顺手就把他打发回老家。
烛火随着微凉的晚风摇晃,手边的武经要义有着明显的翻看痕迹。
整册书在印刷上不算精美,甚至是有许多错字遗缺的段落,他捧在手里读读看,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
较为安逸富饶的生活并没有消磨掉他的锐意。初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能沉得下心秉烛夜读,随着一桩桩事件的累计叠加,反倒会使他心绪不宁,想法和顾虑变得多且杂。
只因为,还没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就要面临一场席卷整个江南地区的浩劫。
下个月?还是下下个月?
沈默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签订海上之盟的那一年,爆发了方腊起义。
水浒传里征讨方腊的梁山好汉没有出现,虽然有一位姓宋的“匪首”同样也在攻城拔寨,但影响力着实有限。
宋江一众攻下州县城池便会开仓放粮,救济穷苦,队伍很快壮大,但也仅限于几个州县的范围,没有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建立起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演义里的水泊梁山,此时多半还是个野生的游牧渔场。
传说那宋江手下可有三十六名汉子,个个都是强悍勇猛之人,极为骁勇善战,大抵称得上是一批流寇。凡攻下州县擒住地方长官,大多扒皮抽筋,生啖其肉,分食众人。
照常理来说,自己人的内部矛盾和冲突,一惯秉持着“不为已甚”的原则。
这是千年来形成的默契,少有人会去跨过这条无形的道义约束。即使心中有怨有恨,也不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这般过份。
可谁让这些官员们摊上了这位书画皇帝,简直是把官逼民反演绎到了极致。
天完各地深受“花石纲”袭扰,皇帝喜爱奇花异石,不惜花费重金从天南海北搜罗珍奇。起先是在太湖流域,兴许是腻味了又或是不满足,搜罗的范围扩大到整个东南地区,致使江南一带民怨沸腾。
要知道,这位皇帝的艺术水平很高,他身边宠臣的艺术水平也很高。昏君奸臣意气相投,君臣吟诗作赋,写书绘画,赏花识鸟,日日笙歌,艺术品味自然是上去了,老百姓可就被他们害苦了。
就说年前时候,从应奉局里来了个官员,先是满口的恭贺新喜,再说皇帝相中了你家的石头。在那清池假山前后左右各贴了八张黄条,临走时嘱咐众人好生看管,等往后把假山运进了京城,使得龙心大悦,你沈氏夫妻二人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少不得皇家的封赏
巧立名目,趁机盘剥的花样在江南各地上演,家破人亡的悲惨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苏杭应奉局立在江南一日,百姓便一天不得安生。
沈默正起腰板,执笔疾书。
第105章 爱看鱼的人不食言() 
汴京内城,帝国中枢。
初夏时节里的某一天,男童降生在了富贵人家,爹爹为他取名“禀”,意为天生实在。
所以,他想做一个实在人。
娘亲是汴京人,平时来家里走访的亲戚朋友会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是我的长辈,见了我却还要先行大礼,后来,我就习惯了。
我的家很大,至少在我看来是很大的。
我爹爹的官也很大,他最爱说的是“天下”,仿佛整个世间都是他的。
教书师父告诉我,正在施行的新法利国利民。
虽然我听不懂,但是看见师父很高兴,所以我也很高兴。
这一年,我五岁,赐名“煊”。
所以,我想做一个温暖的人。
白天,我会陪着娘亲赏鱼,可是我要去读书,不能一直陪着她。
夜里,娘亲会让我早些睡,可是我睡不着,因为我听别人说,我的娘亲不受宠。
这几年,能见到爹爹的机会愈来愈少,娘亲经常会在夜里抹眼泪,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见了我和娘亲一样想念爹爹。
大家都说,娘亲是皇后,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但是她却不开心
这一年,娘亲二十五岁,我八岁,她离开了我,我成了一个人。
所以,我要坚强的活着。
我有很多弟弟,我的二弟早殻业娜鼙任倚∫凰辏杂状匣郏愿窈统は喽己芟竦蠹宜灯鹚炊蓟崾鸫竽粗浮?br />
他叫赵楷,连师父都说他颇具官家神韵,我看着他从太保、太傅、节度使到提举皇城司
爹爹对他的偏爱有些过分,不止是我这么觉得,别人也会这般说。
因为我们天完立国百余年来,没有皇族可以身兼武职提兵在外,但是我的三弟,他可以。
最近,经常会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所以我会更加的小心谨慎,争取不出门,不犯错,不会惹怒了别人。
放课以后,我就会待在院子里,看那口黑色的鱼缸。
我只是看看鱼,应该不会惹到谁吧?
对了,爹爹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这一年,我十五岁,我只有鱼缸。
本宫,已经不再是本宫了。
自从三弟提举皇城司,负责宫禁宿卫,刺探监察以后,整个皇城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三弟的眼皮子底下暴露无遗。
于是,我搬出了东宫,在内城的东南角开府。爹爹对此没有反对,师父也没有反对,所有人都没有反对,大概真的是觉得我不重要吧?
所以,我成了孤家寡人。
外面在传,称孤嫉恨三弟,意欲加害于他
孤真的没有想过去害人,实际上,孤也没有能力害人。
蔡太师经常会送一些贵重礼物来,孤没收。
高太尉偶尔会遣送胡姬歌女入府,孤没纳。
因为,娘亲告诉孤,要做一个本分的实在人,孤不想让娘亲失望。
孤很不喜欢爹爹身边的宠臣,包括那些道士。
有一个名叫林灵素的道人。他初入皇宫,称爹爹为上帝之子主南方,前身乃神宵宫玉清王,不忍见中原生灵涂炭,下凡拯救苍生,再指一旁的蔡京蔡太师,称他为左元仙伯,王黼乃文华吏,童贯同样位列仙班,殿内君臣当年都是一同伺候过玉帝的仙人
爹爹对此深信不疑,封妖道为真人,在京城内开坛讲法,凡是前来听法者奖钱三百。一时间万人空巷,整座汴梁城混乱不堪。
林灵素麾下弟子两万,出行与宰相争道,去年孤的车架与其在御街上相遇,孤忍退,也无法。
哪知这妖道不依不饶,又下车以言语污我,称孤乃天煞孤星克死生母,远不及三弟赵楷是那九华仙人下凡,他日若是三弟继承大统,必将国泰民安,再现昌隆
孤不忍,实是忍无可忍,便邀十四僧于其斗法
孤终败。
妖道就将十四僧赤身捆绑,于京城内游街七日
此后,每逢大朝会,殿前黄冠羽扇,殿内大臣皆不着朝服,以一身道服侍君,煞是可笑!
孤数次奏请官家,诛杀此等妖道,上不允。
这一年,孤二十有一,远东京,行东南,至金陵。
八月十四日,仲秋前夜。
到得天色夕暮,也有一盏盏的火光从延绵的院落间亮起来,深红、暗红色的光晕,有的固定了,有的游动着,黑夜间格外有着深宅大院的气息。
赵桓目不转睛地望着鱼缸,身后的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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