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70章


转过一个小山包,白露村到了,村头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浅,曾渔三人脱去鞋袜撩袍挽裤淌过去,溪水清凉,赤足踩在溪床光滑冰凉的鹅孵石上,神气为之一清。
白露村只有十几户人家,简直算不得一个村,做功德法事的这户人家也不富裕,但现在无论是婚庆还是丧葬,都讲究攀比,某某结婚摆了多少席、某某死了老爹尚能作斋醮,我若不能,岂不叫人笑话,所以都打肿脸充胖子,江南一带这股尚奢风气就是近十几年才开始的,仓廪足了不是知礼节,而是竞奢攀比——
曾渔和郑轼各备了一份香纸跟着羽玄道人到那户人家观看斋醮仪式,只见堂屋清空,搬桌子架椅子搭着个神坛,供着三清神像和牌位,点着香,大红蜡烛有小儿胳膊粗细,插在米斗里红焰焰,堂屋四壁悬挂着十殿阎罗图及诸地狱受苦图,又有各色彩纸剪出符箓灵幡粘帖在屋檐下和门梁上,堂屋西南角摆了张小桌子供亡魂牌位,悬着一联:
蝴蝶梦中家万里,
杜鹃枝上月三更。
有这样一副对联,堂屋就森森然有点神秘气息了。
郑轼轻声对曾渔道:“这对联就是羽玄道人所书,这笔字不差吧。”
曾渔点头道:“欧阳询的书体,很见功力。”
这户人家见两位秀才相公登门,还送了香纸来,又惊又喜,简直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接待,秀才相公是大贵人啊,见了县尊大老爷都不用跪拜的,岂能怠慢——
郑轼道:“我二人是羽玄法师的朋友,很快就要走,你们只管招呼道士,不要管我二人。”
两个人坐在一边喝茶,听道士吹笛、吹唢呐、拜忏诵经,羽玄道人的笛子吹得好,清澈透亮,但披发仗剑下地狱拯救亡魂的好戏却要在夜间才搬演,曾渔二人等不得,看看夕阳西下便起身回去。
主人家捉了两只鸡定要两位秀才相公收下,说两位秀才相公登门让他们一家极有面子。
郑轼不肯收,那老汉就提着两只鸡一路跟着,看那架势是要一直送到鹰潭坊去,郑轼只好收了,免得老汉辛苦,他与曾渔一人拎一只,回到宅子时暮色已沉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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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龙虎山中曹谎子() 
从鹰潭坊往南五十余里便是上清镇,大真人府和上清宫都在那里,龙虎山上清镇乃是道教福地之一,正一派道教的祖庭。
六月二十九这日曾渔和郑轼起了个大早,步行二十五里赶到金龙峰下的泸溪河码头,从那里乘竹筏漂往上清镇,水路还有三十里,这时还只是辰时末,正午时之前抵达上清镇应该没有问题。
一气疾行二十五里,曾渔若无其事,郑轼就有点腿软了,曾渔笑问:“三痴兄,八段锦还坚持修习否?”
郑轼取面巾拭汗,答道:“有时会忘了修练,倒头就睡了。”
曾渔道:“那可不行,必须持之以恒,受益下半生啊。”一语双关。
“两位相公坐稳了。”
打赤膊的艄公亮嗓子叫了一声,解开缆绳,竹阀缓缓离岸。
泸溪河水流清浅舒缓,竹筏顺流而下,那艄公执着竹篙,很有节奏地插入溪底,借力让竹筏行驶快捷一些,竹筏上固定着几个有靠背的小竹椅,曾渔和郑轼就坐在小竹椅上,将鞋袜脱去,赤足踏在竹筏上,清凉的溪水不时从竹筏缝隙间涌溅上来,赤足濡湿,很是舒爽。
这日多云,阳光不甚炽烈,竹筏随水漂流颇为轻捷,清溪蜿蜒,碧峰倒影,景致如画,郑轼摇着折扇,指点两岸青山对曾渔道:“当年正一道祖师张天师携弟子就是从这溪上过,见两岸山形呈龙虎之势,认为必有府藏,弃舟登山,果然找到一处神仙洞府,于是就留在这里传教,以符水之术治病救人——”
艄公接口道:“这位相公说得极是,当年这里瘟疫流行,张天师的符水救人无数,还降服了很多鬼卒,张天师法力无边啊。”
曾渔微笑着听郑轼和艄公你一言我一语说张道陵神迹,诸如降伏白虎神、驱逐八部鬼帅等等,这些事在冯梦龙的《喻世明言》的“张道陵七试赵升”中大都写过,现在听当地人亲口道来,别有意趣。
泸溪河水深处不过八尺,浅处只没膝,溪水清澈,水底沙石历历可见,经常可以看到游鱼从筏边倏忽掠过,曾渔名字里有鱼,对鱼分外亲切,嗯,爱吃鱼,这时便探手入水想要捉鱼,徒手捉鱼当然是妄想,好玩而已。
两岸的山渐渐奇峻起来,一座石峰露出水面,圆顶突起,高约十丈,好似一个巨大的蘑菇立在水中,艄公说这是仙菇石,是八仙铁拐李送给张天师的礼物。
行不多时,又见岸边耸起一座石鼓峰,高三十丈,像一面巨鼓竖立在水边,艄公说这是张天师命雷将击鼓召集水族的地方——
“两位相公坐稳些,前面是道堂岩,岩下水深湍急,要小心一些。”
艄公大声提醒,曾渔和郑轼赶紧坐得端端正正,两手抓着竹椅横档,只见一座高约二十丈的山岩竖立在岸边,临水一面由于河水长年冲刷,形成一个较大的水平洞穴,水流在此形成漩涡,若在此落水,会有性命之忧——
艄公在这里也打起十分精神以长篙小心操纵着竹筏,安全驶离后长吁一口气道:“那地方以前经常翻船死人,后来张天师专门在那里做道场为过往客人祈福保平安,从那以后就很少出事了。”
又行驶了数里,艄公抬起长长的竹篙遥指道:“两位相公请看,那是云锦石,是王母娘娘的女儿织女织成的一块披肩,张天师带下人间,化作这块五彩巨石,从这云锦石下经过可以消灾祈福。”
曾渔微笑,龙虎山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能和张天师扯上关系,抬眼看,那云锦石高约四十丈,长约百丈,就象一块巨大的石屏风竖立在水边,石峰宛若刀斧劈成,垂直而下,气势磅礴,峰岩整体呈红色,岩壁上长着矮树古藤,又有野鸟栖息,色彩就显得五彩斑斓,远远看去是有点像一块巨大的云锦披肩,张天师还真成天上要来了不少宝贝啊。
……
三十里水路,看山看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午时二刻,竹筏靠停上清镇码头,临水的一座吊脚楼走下来的一个青袍道士,朗声笑道:“两位如约而至,小道也是刚过来等着。”正是道人羽玄。
曾渔和郑轼穿上鞋袜,跳上岸来,与道人羽玄见礼。
道士羽玄道:“两位都是饥肠辘辘了吧,小道今日作东,请两位喝龙虎山米酒,食乌骨鸡、芦溪鱼。”
郑轼道:“岂能没有上清豆腐。”
道士羽玄道:“那自然不可少。”
郑轼又道:“在哪里用酒饭,是不是在令岳丈府上?”
原只是说笑,不料羽玄道人点头道:“正是。”
郑轼和曾渔对视一眼,喜道:“那好极,我二人也备一份薄礼去。”
道士羽玄道:“不必不必,一餐便饭而已,小道方才对黄老爹说有两位秀才朋友要来游上清宫,黄老爹便嘱小道一定要把两位请去用个便饭,秀才相公登门,蓬荜生辉啊,还望两位成全。”
虽然羽玄道士不肯让郑轼、曾渔备礼,但郑、曾二人第一次登门,没有空手的道理,二人凑了三钱五分银子买了一匹蓝梭布跟着羽玄道士到了豆腐黄家。
黄家豆腐店离码头只数十步,也是临溪的吊脚楼,上下两层,上面是客厅、卧房、下面是厨房、杂物间,整座吊脚楼以粗大的松木柱支撑着竖在河岸边,木柱下半截呈黑褐色,与上半截的木色界限分明,想必是泸溪河涨水时,那木桩下半截浸到水里,长年累月木桩表皮就呈黑褐色了,松木因为有松脂,不易腐烂,吊脚楼基本都是由松木建成——
黄家卖豆腐多年,有点积蓄,这吊脚楼有门面两间,门面后的客厅也大,黄老汉原有一子一女,女儿嫁给了贵溪一个殷实农户,只可怜儿子结婚不上一年就死了,没能留个后,且喜媳妇罗氏孝顺,黄老汉就思谋着把罗氏当作女儿,招个上门女婿给他老两口养老送终——
罗西施的美名在上清街是尽人皆知的,十九岁成了寡妇,今年也才二十一,水灵灵花枝一般的人,引得不少闲汉浪子在黄家豆腐店门前转悠,都说要入赘,有的明明有妻室、有的是游手好闲之徒,黄老汉看这些人都是狂蜂浪蝶不是真心,放狗咬散,道士羽玄苦心孤诣,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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