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89章


张教授手中的红木戒尺一挥;指着蒋元瑞怒喝:“我准你起身了吗”
蒋元瑞赶忙又跪下;指着堂上的曾渔道:“张先生;就是这个奸徒;张先生你看;这奸徒还方巾褥衫假冒生员;真是目无王法啊。”
张教授走到蒋元瑞跟前;劈头就给了蒋元瑞一戒尺;怒道:“曾生的生员衣巾乃是提学宗师颁发;你怎可凭空诬他。”
蒋元瑞额头挨了一戒尺;好生疼痛;急忙分辩道:“张先生;曾渔和学生乃是同乡;他根本就不是生员;学生岂会不知;张先生切莫被他蒙骗。”
张教授已从曾渔口里得知这个蒋元瑞是靠舞弊进学的;黄提学十月间会亲自来革除其功名;张教授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蒋元瑞看;正要拿蒋元瑞立威呢;喝道:“把手伸出来。”
蒋元瑞还待再辩;张教授把眼一瞪;只好把双手举起来;掌心向上;张教授那柄一尺长、两指宽的戒尺就“啪啪”地抽打在他左手掌心上;没两下手掌心就瘭肿起来了——
轻脆的戒尺击肉声一下又一下;堂上诸生心中栗然;虽说教官有责打生员的权利;但很少有教官会这么做;因为很难说这个生员三年五年后就中了举人;那时如何好相见;所以说这点体面总要存的;但今日不知何故;张教授火气大得异乎寻常;难道是蒋元瑞送的母鸡让教授夫人吃坏肚子了?
张教授责打了十余下;这才喝道:“回到座位上去;答题、考试;这次若再写那些不通的文章出来;还要责罚。”又对那三皂隶道:“快走;下次若再擅闯儒学、搅扰授课;定告知林知府严惩汝辈
三个皂隶哪敢多说话;磕个头赶紧走了。
蒋元瑞也不敢再辩;心里憋屈;满脸紫胀;低着头上堂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曾渔的座位与他只隔了吴春泽;听到曾渔轻声道:“害人不成反害己。”
蒋元瑞愤恨已极;咬牙切齿又待发作;吴春泽忙道:“蒋兄;先答题;先答题;张先生过来了。
蒋元瑞只好强压着胸中滔天怒火;开始磨墨;心神不宁;一不小心把砚台打翻在地;砚台碎片和墨水溅得到处都是;张教授打他打顺手了;走过来又是一戒尺;骂道:“蠢才蠢才;毛毛躁躁哪里象是读书人——自去端水来清洗。”又环视诸生道:“肃静;各自答题。”
蒋元瑞忍气吞声向斋夫借了木盆舀了水来;把碎砚和墨水清理于净;又向训丨导好言求了一方砚台;回到座位重新磨墨;墨磨好后提起笔才想起还不知道考题;便小声问邻座的吴春泽;吴春泽告诉他四书题是“事前定则不困”;但吴春泽与蒋元瑞的本经不同;蒋元瑞只好起身向教官询问;问明白后开始答题;气愤难平;心烦意乱;不时看看曾渔;曾渔端端正正坐着执笔疾书;那方巾褥衫的样子真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曾渔怎么就坐到府学明伦堂上考试了呢;这张呆鹅还护着曾渔;这是不在做噩梦啊?
蒋元瑞还真用笔杆在自己红肿瘭起的左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哇;好痛;不是梦;又摸摸额头;被戒尺敲打处肿起小包;真是倒霉透顶;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蒋元瑞就这样忽而愤慨、忽而怨尤、忽而猜疑、忽而意淫……哪里还有心思作文;其实他就是专心作文也写不出什么佳作来;现在心思一团乱麻作文更是一塌糊涂;到了午后未时末;大多数生员都交卷了;蒋元瑞连四书题都还没作完——
“再有两刻时就要收卷了;诸位抓紧誊清。”张教授叩着桌案提醒道。
蒋元瑞心知本经题是来不及作了;只有把这四书题作完;当即开始誊清;这篇八股文还差个大结;胡乱写了几句。
俞训丨导过来收卷;见蒋元瑞经题八股连草稿都没写;便向张教授禀报;张教授正在阅卷;抬头厌恶地看了蒋元瑞一眼;说道:“他先前耽搁了一会;再给他两刻时;快写。”
明伦堂上除了张教授和两个训丨导;就只剩下蒋元瑞一个考生了;蒋元瑞抓耳挠腮下不了笔;磨蹭了一会;离座跪下道:“张先生;学生今日实在写不出来了;学生无缘无故遭责罚;学生痛苦至极。
张教授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服教官管教了?好;十月间学政大人会按临本府纠察学风;到时你可向学政大人控诉我。”
蒋元瑞磕头道:“学生岂敢;学生岂敢哪。”
张教授头也不抬道:“站到一边;不要妨碍我阅卷。”
蒋元瑞又饿又痛又憋屈;站在一边等了大半个时辰;张教授阅卷完毕;让堂下侍候的斋夫去把育英斋的生员们都传上堂来;要评卷了。
生员们鱼贯而入;分别就座;蒋元瑞也想回到座位上去;张教授瞪了他一眼道:“你站着。”
蒋元瑞羞得满脸通红;一张黄胖大脸好似祭孔时煮熟的猪头;心里把张呆鹅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张教授将在场的四十九位府学生员的月考成绩分为三等;第一等十二人、第二等二十八人、第三等八人;还有一人未评等;那就是蒋元瑞;蒋元瑞未能完成这次月考的两篇作文——
诸生听张教授念考在一等的十二人名单;那个新来的曾渔赫然有名;诸生交头接耳;不少人认为张教授是有意包庇;初来乍到就考了一等;张教授决然徇私——
张教授道:“考在一等的十二位生员的二十四篇文章会张贴在堂外照壁上;供诸生揣摩学习;这十二名生员各奖励铅山竹纸一刀、宝钞十锭;考在二等的生员还要勤学苦读;争取下次月考考一等——考在三等的八人站出来。”
八位生员站了起来;张教授训丨斥了他们一顿;最后轮到蒋元瑞了;张教授请俞训丨导将蒋元瑞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念给众人听;这篇八股文写得颠三倒四;简直是狗屁不通;张教授瞪着蒋元瑞道:“似这等歪劣文字;也敢说是我广信府学生员;岂不让人耻笑;你这生员是怎么考来的?”
蒋元瑞羞恼道:“张先生;学生今日意有所屈;自然无心作文;这须怨不得学生;张先生问学生是怎么考取生员的;学生当然是寒窗苦读通过院试进学的;不比某些钻营奉迎之徒;院试落榜;却摇身一变穿上了生员巾服;学生对此怪现象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教授示意俞训丨导朗诵曾渔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俞训丨导找出那份卷子朗声念道:“豫之为道;即事一征也。夫豫之裨于天下国家者;岂止一事哉;而不困已如此矣。且事至而无所为者;非其人才不足也;由于人不重其事;事不习其人;忽然而就之;而皆欲有其济;则于人有苟且肆应之心;于事有徇名塞实之患……”
“蒋元瑞;仔细看看你所谓百思不得其解的曾生是如何作文的。”张教授插话道:“曾生此文围绕一个‘事;字;铸意精深;才情英发;再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文字”示意俞训丨导把曾渔的这篇八股文念完。
俞训丨导又念道:“……此非前定所致耶;夫惟内在定见;则异同之辞;不得而淆其指;中有定力;则纷糅之条;不得而异其操。知之素明;行之素熟;此豫之所以能立也;诚不即在其中哉。”
俞训丨导念毕;张教授对诸生道:“曾渔是学政大人拔擢的遗才;这样的文章他当之无愧——蒋元瑞你有何话说?”
蒋元瑞心里清楚论八股文他和曾渔没得比;但他还是搞不明白曾渔怎么就是学政大人拔取的遗才了;一头雾水啊;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多说;垂首无语。
张教授道:“蒋元瑞;自四月进学以来;学业荒废;不思进取;接连两次月考考在末等;今日更是未能完篇;似这般顽劣不服管教的生员;本教官将提请学政大人予以革除功名——好了;本月月考结束;都回去吧;平日在家也要每日读书作文;不得懈怠。”
诸生向教官行个礼;都各自散了;只有蒋元瑞待在明伦堂上不走;见张教授步出堂外;他赶紧追上去;陪笑道:“张先生;那曾渔的确殴打了学生;是以学生见之则怒;实无意冒犯先生;万望先生不要怪罪;学生明日有薄礼送上。”
蒋元瑞虽然不大相信张教授会提请学政革除他生员功名;仅仅是几次考在差等而已;又不是作奸犯科;何至于就要革除功名;料想是这张呆鹅想索贿;张呆鹅可恶啊;又打又骂又恐吓——
“你还敢当堂行贿教官;”
张教授梗着瘦长脖颈怒视蒋元瑞;一脸的浩然正气:“来人;把蒋元瑞叉到府衙去问罪。”
蒋元瑞吓了一跳;赶紧求饶;不敢多说;灰溜溜出了儒学大门;心里无比苦闷;不明白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在府学街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张教授最后那句话突然冒上心头——“果然是靠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