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99章


曾渔诧异道:“这似乎太便宜了吧。”
广信府这边的地价;一亩上好水田值纹银十两;吴春泽说的北门这处房子占地四亩;就是当作空地卖也值四十两啊;这么一处大房子只卖五十两;有点可疑——
果然;吴春泽说道:“之所以卖的这么便宜;是因为那处房子风水不佳;我堂叔是做茶油买卖的;早年挣了一些银子;可是自十八年前建了那所房子后;生意屡亏;亏些银钱也就罢了;更惨的是两个儿子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在三年间先后死了;所以那房子自七年前就一直荒着;想卖也卖不出去;每年会租出去几个月;没有常住的人。”
话锋一转;吴春泽又道:“之所以冒昧向贤弟推荐这所房子;当然是因为贤弟精通杨公相宅术;贤弟可以去看看。”
曾渔道:“好;这两天有事;过几天请吴兄陪我去看房子——大哥也一起去看看。”
曾筌道:“我可没学过风水术啊。”
说话间;来到西门外;曾渔请吴春泽在对面的春江酒楼少待;他和大哥曾筌先回茶圣客栈——
曾若兰自大哥曾筌去了府衙后;心里七上八下;忽而愤恨、忽而悲伤、忽而怜悯、忽而忧心;吩咐小奚僮四喜去府衙打探消息;四喜回来说有皂隶拦着;不让进去;急得曾若兰坐卧不宁;曾母周氏安慰她不要焦急;小鱼有分寸;会处置得当的;曾若兰心中总是不安;这时见大哥和小弟回来;忙问:“案子审得如何了?”
曾渔便说了审案经过;着重说了祝德栋与蒋玉芹公堂互咬的情景;曾若兰咬着嘴唇默默听着;听到祝德栋与蒋玉芹各挨了六十大板;既感畅快又感心痛;对那个薄情郎是要责打;却又担心伤得过重;待听到万推官说还要再打八十大板;曾若兰不禁惊呼出声;心想那可不就打死了
曾渔在这节骨眼上慢条斯理端起茶杯喝水;曾母周氏嗔道:“快说;看把你姐姐急的。”
曾渔笑了笑;说道:“姐姐要沉得住气;以后也要学些御夫之术;大哥和我只能帮你这些。”当下说了后面的经过。
曾母周氏点头道:“这样不错;若兰回到祝家也有面子。”
曾渔又道:“明日祝姐夫来求情;姐姐万万不可三言两语就原谅他;至少磨他半天;让他煎熬煎熬;姐姐心软时就想一下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好了;吴秀才还在对面酒楼等我和大哥去喝酒;等下我让酒楼伙计送一些菜肴点心过来。”
曾氏兄弟与吴春泽喝酒到申时初;吴春泽辞去;约定七月十三日一早去北门外看房子。
曾筌、曾渔回到茶圣客栈;说起买房子的事;曾筌道:“鲤弟买房若少银子;可以慢慢想办法;这风水不好的房子价钱再贱也不要去买。”
曾母周氏和曾若兰听到说买房子的事;赶忙问究竟;曾渔说了;曾若兰道:“姐姐这里有二十两私房银;你先拿去用。”
曾渔笑道:“姐姐;我有银子;我在袁州参加一个文会;八股文第一;得了几十两银子的奖励;在龙虎山为张天师撰楹联;得了六十两银子润笔银;哪里会短买房子的钱;吴秀才说的那处房子我会去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俗语说风水轮流转;风水不是固定不变的;也许那处房子经我稍作改动就是一处宜家良居。”
曾若兰问:“小弟的风水术这么精通了吗?”
曾渔笑道:“相阴宅尚未窥堂奥;相阳宅已得伯父真传;姐姐你想啊;风水术是我谋生技能;我原本是打算没考上秀才就做风水先生的;这个祖传的本领可不能荒废。”
翌日一早;曾若兰梳妆齐整;等着祝德栋来赔礼道歉;曾渔带着小妹妞妞和阿彤、阿炜这两个外甥女去附近的茶山游玩;这是曾渔的细心处;不要让阿彤、阿炜小姐妹看到祝德栋苦苦哀求的样子;让祝德栋保有一点为人父的颜面
茶山就是唐代陆羽陆鸿渐种茶的小山;后来就叫作茶山;山麓有陆羽泉;陆羽《茶经》评此泉为第下第四泉;曾渔和老丫环梅香带着三个小女孩从广教寺小门进去;在大悲殿后找到那一泓井泉;井内围呈八角形;井壁为红青两色麻石垒成;妞妞先跑过去朝井里看;惊喜道:“哥哥快来照镜子——阿彤、阿炜;快来;照得清清楚楚。”
陆羽泉水质清澈;井底幽深;映着天光;形成一方天然水镜;眉目五官;清晰可辨;比铜镜还清楚;三个小女孩对着井水照个不休;叽叽喳喳;象茶山上飞来的几只小喜雀——
曾渔也临井自照;问妞妞和两个外甥女:“这井中人谁最美;说实话哦。
七岁的妞妞道:“哥哥最美。”
八岁的阿彤道:“我也说是鲤鱼舅舅最美——阿炜你还没说。”
五岁的阿炜个子矮;由梅香抱着看井水;说道:“娘亲最美。”
阿彤道:“娘亲又不在这里;是说现在井里的人像谁最美。”
阿炜睁大童稚的清澈眸子抬头很认真地看着曾渔——
姐姐阿彤又纠正妹妹道:“是要看井里影子。”
阿炜就又低头看井中倒影;说道:“那就鲤鱼舅舅最美吧。”不大情愿啊
曾渔哈哈大笑。
既来天下第四的陆羽泉;当然要取水回去烹茶;寺僧生财有道;陆羽泉边卖葫芦;曾渔花了五文钱买了一个大葫芦;先装了半葫芦泉水;给三个小孩子每人喝几口;忽听身后有人轻声道:“曾相公;巧遇啊。”
曾渔回头看;见是昨日府衙后园戏班的那位饰演赵五娘的小旦;名叫夏畹;当时自报姓名时让曾渔愕然不明所以;随后因为案子的事;就把这小旦忘到脑后了;却没想到在这广教寺又会遇上。
第一百章 初探凶宅() 
小旦夏畹十七、八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神态温婉;梳着挑心髻;穿着水红色褙子;大袖宽衫;长裙飘逸;象是宋代女伎的裙裳;见曾渔回过头来;这小旦脸就红起来;没有唱戏时那般落落大方。
曾渔含笑致意:“夏姑娘好;来广教寺拜菩萨吗。”
小旦夏畹睁大清亮眸子道:“这里有清源祖师啊;我们是来拜祖师爷的。”见曾渔不大明白;便又解释道:“就是二郎神;二郎神爷爷是我们梨园戏班的祖师爷、保护神啊。”
“哦哦哦”;曾渔点头;这广教寺的金刚殿后面是供有一尊二郎神;梨园戏班以二郎神为祖师不知出于何典故;以讹传讹;只怕没人说得清楚;反正戏子就认二郎神为祖师了。
阿彤和妞妞欢笑着追着跑;绕过小旦夏畹身边时;妞妞跌了一跤;夏畹赶紧俯身将妞妞扶起;给妞妞掸去布裙上的土灰;轻声问:“摔痛了没有?哦;这位曾相公是你谁人?”
额发半寸的妞妞脆声道:“是哥哥。”
竹杖“笃笃”敲地;那个老年瞽师在大悲殿的侧廊边唤道:“小畹;小畹;要走了。”
“就来了;爹。”小旦夏畹应了一声;对曾渔道:“我们戏班今天就要离开上饶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就那样抿着嘴唇怔立了片刻;然后展颜一笑;向曾渔福了一福:“曾相公;奴去了;曾相公保重
曾渔还礼道:“一路顺风;再见。”
“再见?”
小旦夏畹原本垂着睫毛扬起来;对“再见”这个有些陌生的告别语感到惊讶;又有些欢喜;学着曾渔的口气道:“嗯;再见;曾相公再见。”返身碎步跑过去搀着她的瞽师老爹;远远的回眸看了这边一眼;绕过大悲殿出寺去了。
妞妞道:“哥哥;那位姐姐问你是谁。”
曾渔微笑道:“我听到了。”
萍水相逢;也无交情;曾渔还是觉得有些惆怅;人海茫茫很难再遇;再见只是客套话而已。
老丫环梅香抱着阿炜过来道:“鲤少爷;我们可以回客栈了吧。”
初秋的太阳逐渐炽烈;已经临近巳时了;若兰训丨夫的戏应该演过了吧;曾渔灌了一葫芦陆羽泉回去准备烹茶;与梅香带着三个小女孩儿回到茶圣客栈;却见客栈楼下小厅中大哥曾筌正陪着一个坐在大圈椅中的老头在说话;那老头其实说不了话;“喉咙”里稀里呼噜;会点点头;边上还有祝德栋的两个哥哥祝功栋和祝言栋——
曾渔认得这瘫坐在圈椅上的老头就是祝氏家主祝巨荣;可见祝德栋是吓坏了;生怕妻子不肯原谅他;把中风瘫痪的老爹都抬出来了。
曾渔赶忙上前向老亲翁见礼;一旁的祝功栋道:“九鲤贤弟;家父说不了话;心里却是清楚;耳朵也听得到事;昨日才知我那糊涂的三弟做下的混账事;家父是起不来;不然定会一顿拐杖活活打死德栋。”
曾渔上前拉起祝巨荣于枯的手轻轻摇了摇;说道:“祝老爹;小辈的事何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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