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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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渔认真看抄件时;那白袍客坐在一边品茗注视;见曾渔看完最后一张;乃开口问道:“曾生看了这些有何感想
曾渔道:“晚生只是一介小小生员;高皇帝《卧碑文》也严禁生员妄议朝政;先生这样问实在让晚生为难。”
白袍客对曾渔的态度显然很不满;哂道:“不许生员议论朝政是指公开上疏、聚众宣扬;私下说说何妨;物不平则鸣;曾生读圣贤书难道却无半点匡扶济世之志吗?”
白袍客有些咄咄逼人;曾渔对其居高临下之态度也有些反感;淡淡道:“既有这么多言官御史交相弹劾;严氏倒台当指日可待;只是晚生不知先生召晚生来到底是何见教?”
白袍客忽然想起了什么;释然一笑;说道:“我明白了;曾生是对我心存疑虑啊;我现在的确是不便表明身份;但我与严嵩老贼势不两立;先父就是被严贼父子所害;严贼不死国无宁日。”
曾渔倾听;恭敬道:“请先生明言有何事要吩咐晚生。”
白袍客沉默片刻;忽道:“江西道今科总裁是陶翰林;曾生知否?”
曾渔眉头微皱;心道:“黄提学只说来江西主考的词林官不是诸大绶就是陶大临;具体哪位尚不知真切;这白袍客径指陶翰林;果然是有些门道啊。”
只听白袍客又道:“这个消息再过两日就能得证;陶翰林为人清正贞介;对严氏专权尤为痛恨;而曾生如今也是名声在外;受胡部堂厚礼、做严阁老西席;陶翰林不会全无耳闻——”;说这些时;白袍客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曾渔因为这白袍客自称是谢榛老先生的朋友;所以表面上一直很恭敬;这时听白袍客言语里明显有威胁之意;还把胡宗宪给他的军功奖励说成是厚礼;登时就恼了;站起身道:“这位先生;晚生不管你与分宜严氏有何深仇大恨;晚生只是一介读书求功名的士子;不想参与任何朝争;晚生也没有那个能耐;至于说江西道总裁官是谁;也与晚生无关;总裁官为朝廷选士;凭的是八股文章;若凭个人好恶把持乡试;那还有何脸面指责严氏父子贪赃枉法”一拱手;说声“告辞”;大步离去;没有兴趣再听这白袍客说的任何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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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逼上梁山() 
七月初;秋老虎;南昌城如火炉。
曾渔立在庙门檐下荫凉处看着庙前广场充塞着的炽热阳光;迟迟不挪步;似乎有点怕走到那白花花的太阳底下去
白马庙前熙熙攘攘;炽烈阳光下的各种叫卖声显得有气无力;倒是蝉们不知疲倦地聒噪不已;这景象与半个时辰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庙前台阶边少了一个卖画人;但对曾渔而言;眼前风景不殊;却自有心情之异;与白袍客一席谈让他心头大起波澜——
现在还不清楚白袍客究竟何许人;但显然很有来头;应该与老谋深算的徐阶有关;从那些台垣官的奏疏抄件来看;此番倒严声势很不小;曾渔心想:“白袍客到严嵩父子的老家收集严嵩父子罪证的吗;可找到我头上做什么?难道要我指证严世蕃的罪恶;或者说让我做无间道在严府当卧底?可我待在严绍庆身边就是做卧底又能收罗到什么罪证
真是匪夷所思;曾渔摇着头;很难猜透那白袍客找到他的真正用心;事已至此;多方猜测也无益;现在他与那白袍客差不多是反目成仇了;若白袍客真是徐阶一党;方才那一幕简直就是要把他往严嵩奸党的路上逼;逼上梁山啊
逼上梁山也还罢了;问题是如今严嵩都八十岁了;他就是投靠严嵩为其出谋划策与徐阶争斗;严嵩也活不了几年啊;严嵩一死;以严世蕃的狂妄放肆;不败亡绝对是没天理;所以做严党是铁定没有前途的;更何况严世蕃自恃聪明绝顶;根本没把他曾九鲤放在眼里;而白袍客这边盛气凌人;似乎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一般;他曾九鲤又岂是低声下气之人;当然拂袖而去;这下子他是两头都不是人了——
书僮四喜见少爷皱眉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便出声安慰道:“少爷;能帮则帮;不能帮就不帮;没什么好为难的;是吧少爷。”四喜还以为少爷方才在庙里是听白袍客哭诉冤情呢;白袍客的冤情肯定甚是棘手;少爷无能为力;可少爷心肠好;帮不上别人心里不痛快啊。
曾渔笑了笑;“唰”地打开折扇使劲扇凉;站在这庙前不动也不是个事;难道还能回头去恳求白袍谅解;走吧走吧;迈步下台阶;对四喜道:“回友竹居看看。”
主仆二人转到高升巷;友竹居门子一看到曾渔就说:“曾先生;有位信州客商送来一个包裹和书信;说是曾先生的朋友吴秀才托他带来的。”说着赶忙取出一个包裹和两封书信。
曾渔问:“包裹是何时送到的?那客商可曾留下姓名?”
门子道:“上个月底就送来了;因为这边一时没人去象湖庄园;就先搁在小的这里;料想曾先生早晚会过来。”
四喜看了少爷一眼;心道:“果然不出我四喜所料;严家这些奴仆还真是无利不早起啊;去象湖山庄不过十多里路;也不肯给我家少爷送去。”
进到友竹居住处;曾渔看信;两封信一封是吴春泽的;一封是母亲的信;母亲的信由姐姐曾若兰代笔;信里说家里诸事平安;铅山纪家的小姐纪芝端午节来送礼;曾母周氏就留她在这边住一段时日;永丰的纸商夏朝奉还带了妻子来拜访;嘉兴布商袁忠之子袁三立端午前登门;馈赠甚丰;还有一桩好笑事;八岁的妞妞竟然有人上门提亲;是上饶县一位主簿的儿子;当然是婉言回绝了;妞妞才多大啊——
家信还写了不少琐事;后园石榴今年开得甚艳、三月三自酿的米酒极甜……
曾母周氏随信还给儿子寄来亲手缝制的两套夏衫、两双亲手纳制的布鞋;还有一罐腌菜;腌菜蒸肉是曾渔最爱吃的一道菜;当然;那腌菜必须是曾母周氏亲手腌制的——
好友吴春泽的信里别无他事;只说七月半后与郑轼会合一道赴省城;担心届时在南昌城里找不到清净整洁的客栈;请曾渔帮他们预先订好六间客房;免得到时要住到城外去。
曾渔收好信;见一边的四喜眼巴巴的样子;便把姐姐写的信给四喜看;四喜服侍曾渔多年;磨墨抻纸;大致也认得字了;四喜自幼父母双亡;曾筌把他从养济院领回来时才六、七岁;所以曾渔的家也就是他四喜的家;当然也很想知道家里的消息;看信时笑得合不拢嘴。
曾渔心里却是略感失望;姐姐在信里说了袁三立上门送礼;看来老客袁忠这回没有来江西;他去年拜托袁忠帮他打听他母亲身世之事难道没有半点消息吗?转念又想:“毕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又不知确切的州、县;寻访起来当然极难;还要假以时日吧;当日拜托袁老客时也说了这事不急;三、五年都无妨;让袁老客父子在嘉兴府各县收蚕茧、贩丝绸时顺便打听打听。”
看看时辰还早;曾渔道:“四喜;我们去东湖边转转;帮式之表兄和吴秀才他们订几间客房。”
到南昌将近三个月了;曾渔虽然很少出游;却也知道城中各衙门、各重要建筑的大致位置;贡院就在南昌城最大的城内湖——东湖的东岸;与文昌宫隔着东湖遥遥相望;从高升巷这边去文昌宫一里多路;再经永和桥到东湖东岸直至贡院大门;全程不过三里地;上个月他曾去过一趟;那时贡院正在大扫除;乡试三年一次;贡院也是三年开一次门;平时都荒废着;蓬蒿满地;蛇鼠出没——
午后的太阳很晒;主仆二人沿着路边树荫走;来到东湖西岸;水面凉风忽至;身心一畅。
东湖水域大约有五百多亩;南北长而东西狭;湖中有几座小岛;花树繁多;名百花洲;湖边长堤高柳成排;据说是唐代的洪州观察使韦丹号召军民筑堤栽柳;故名韦公堤或者万柳提;清明踏春时节;南昌城男女老幼绕湖放歌;极为热闹;算是南昌一景。
曾渔和四喜沿万柳提向北;前面就是文昌宫;四喜道:“少爷拜拜文昌帝君吧。”
文昌帝君管士人功名禄位;现在乡试临近;香火极盛;曾渔就进文昌宫拜了拜文昌帝君;心里不禁想:“文昌帝君是道教神仙;而我是天师府的准女婿;与帝君算得牵亲带故了;不知帝君会不会格外包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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