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品春秋》第9章


康跃顿时转过头去,颇有几分闻之惊喜道:“是李太白的诗!”
这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李白在天宝三年所作,彼时韩素正满天下的寻仙,还不曾去到碧梧山。当时听得这一首《梦游天姥》从长安传出,真是百感交集,既神往之,又惆怅之。
诗仙名满天下,此刻十年光阴倏忽而过,韩素矢志不变,再度听得诗仙名句被人传唱,更觉感喟满怀。
她也向着歌声传来处望去,便见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手挽手肩并肩,唱着歌儿,踏着舞步正从那灯火的阴影间走出,渐渐来到明亮处。
果然是有数十人在合唱!
打眼一看,这些人或衣襟半敞,或步履倾斜,远远瞧去就叫人得知,这群人摸约是结伴夜宴,余兴未艾,于是集体到河边踏歌来了。
大唐虽然实行夜禁,可江都实乃今朝顶尖一流之繁华地,各处大道被封,却禁不住坊间热闹。适才仙人飞来又飞走,河边转眼就来了一群踏歌唱诗之人,叫人骤感突兀之余,也不免有种落入繁华处,难辨梦与真的错觉。
康跃还在感叹:“今日真是奇遇。”
他话音刚一落,那沿河传来的歌声中却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啊——!”
整齐的歌声戛然而止。
船上刚刚才经历过遇仙的众人顿又恍惚向惊叫处看去。
一团混乱中,原本聚在一起手挽手踏歌的人们已是四散分开。中间还有人凄厉地大骂:“王五!你疯了!”这骂人者才刚说了几个字,就又是一声凄厉的痛叫。
人群中有人猛一回头,惊呼:“是张家六郎,六郎快些躲开!”这被称作六郎之人显然就是那个骂人者。
韩素内功深厚,眼力极好,虽是隔得十分之远,可就在这片刻间,她已是将适才变故看得清清楚楚。
人群散开后,清晰显示出最中间被留在原地的两个人,一个是王五,一个是张六。
王五头戴纱帽,身穿翻领窄袖袍,明灭不定的灯火映照之下,他一张容长的脸青灰如同刚死之人。更为可怕的是,他眼角上吊,原本应该是黑色瞳仁的位置却被大片眼白代替,只有两点缩得几乎只剩下绿豆大小的红色眼瞳竖立在那双眼的最中间,形状诡异骇人。
此时此刻,这个诡异得不像活人的王五左手上正抓着血淋淋一块肉,然后张开了唇色青黑的大口,将那鲜肉一点点塞进嘴里,嚼了几嚼,末了吞掉。
而站在他对面的张六惨白着脸,右手捂着鲜血直渗的左肩,正是一副摇摇欲坠模样。
这一幕场景令人不得不联想,刚才被王五抓在手中吞掉的那块鲜肉,是否竟是人肉!
骚动的人群诡异地安静了片刻,然后适才散开的踏歌之人当中豁然跳出一人。这人几个大步走到张六身边,一伸手就将他拽到自己身后,直带着他连退了好几步。连串动作中他都一直紧盯住王五,待见得王五吞下鲜肉后非但不停,反而迈着僵硬的步子直追过来,顿时沉声大喝:“诸位,王五定是中邪了,快与我合力将他擒下!”
他一撩袍角,摆了个架势正要伸拳,韩素就清晰看到,原本被他拉在身后的张六惨白的脸色渐渐转青,漆黑的瞳孔渐渐变红,然后他张开嘴,露出满口尖牙,忽地将头一倾,就往前头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韩素几乎是不假思索,闪电般反手拔剑出鞘,内劲一激,清音剑便已是脱手飞出,向着张六的颈项直射过去!
流水剑法之,悬河泻水!
清亮的剑光犹如一道直从天际倾泻而下的匹练,划破了漆黑夜空,惊起无数灯火摇曳。
船里船外忽然响起一片杂乱尖叫,恰在此时,原本遍布港口的灯火就好似是被什么奇异力量操纵了一般,忽然就一齐熄灭了。
剩余满城静寂。
第8章 寒城咫尺远() 
天宝十四年,十月初七,这是一个让几代江都人铭记了无数个日夜的日子。
后来,有人将这一段时间称为十月噩梦。
那一个夜晚,原本总是彻夜灯火不灭的江都运河港口忽然万处灯火齐湮,从所未有的黑暗骤然降临。
港口外的江都人发现,他们江都城最为繁华的地方,那片集散了无数船只的运河港口就在那一夜起,随着那些灯火的熄灭,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随着江都港口一齐消失不见的,还有当时正处在港口一带的将近三万人口。
深不见底的黑色烟雾取代了原本人流如织的繁华地,江都港口就像是被什么奇异力量凭空从地图上抹去了一般,只留下一片黑洞洞的雾霾盘踞原地,令观者为之骇然。
官府也曾组织过兵勇前去查探,可前前后后送进去十几个人,却无一个能从黑雾中走出的,渐渐也就没有人愿意进去送死了。江都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刺史兜不住,事情就直接呈报了上去,一时间天下皆惊,引为怪事。圣人令宰相杨国忠处理此事,杨国忠便叫各州府清点死囚,用死囚探路,又许下重赏,召集天下奇人异士共商之。
动静越闹越大,可原来的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先不说江都港口位置之重,此事一出就等于是截断了江南运河,南北交通因此瘫痪一小半,便只说此事由来之诡异,便已可令天下人心惶惶。不多久,流言便甚嚣尘上,这其中,又以君侧藏奸、天降警兆、祸水误国之说最为猛烈。
江都港口之变成了牵引天下局势的一根导火线,一时间情势危急,一触即发。
外面的人无法想象,被笼罩在黑雾中的人们正在经历着怎样可怕的变故。
港口之内,被称之为人间地狱也毫不为过。
最先发疯的王五并不是唯一一个从活人变成“活死人”的,没错,就是活死人——看似是活着,其实已经死了的人。
这些活死人不像僵尸,不需要被深埋地下才能再度复活,他们是还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虽然已经死去,但是却依然拥有行动能力,还会长出长长的指甲和尖锐的獠牙,会追逐生者,以吞噬生者的血肉为存在目标。
如果有谁被活死人咬了,那么过不多久,这个被咬之人也会变成活死人,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而江都港口的人口之密集冠居天下,因此亦可想见,当时的灾难爆发得有多迅捷,有多恐怖。
当时韩素那一剑的确及时击杀了张六,又顺带着解决了王五,可就如王五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变成了活死人一般,当时港口一带突然变成活死人的又何止王五一个?
韩素能在一时间杀得了一个王五,一个张六,却无法在片刻间杀得了百个千个王五张六。
彼时灯火齐灭,黑暗瞬间笼罩一切,而伴随着恐慌,第一时间登临而至的就是混乱。
韩素当时脱手掷出了随身佩剑,紧接着就将身跃起,同样是不假思索地轻功一展,当即就听风辨位,追着长剑飞走的方向而去。
清音剑从张六的颈项处削过,余势未歇,紧接着又划掉了王五的脑袋,这才被后来赶上的韩素追上,一把抄在手中。
然后,一场由不得人抗拒与退缩的杀戮开始了。
杀与被杀,弱汰强存,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最开始,大多数人都还处在恐慌与惊愣当中反应不过来,可是当身边活死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尖叫声与血腥气越来越重,求生的本能终究还是激起了人们反抗的意念。
黑暗成了掩盖恶念的最大帮凶。
人们拥挤、踩踏、尖叫、咒骂,有武器的拎起武器,没有武器的或随便抓住身旁一切可利用之物当做武器,或干脆爪牙齐上,合身肉搏。
到后来,人们已经分不清周围存在的那些——究竟哪些是敌人,哪些是同伴。
也更加无法思索这一场灾难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来。
对抗、放弃,或者死亡,直到身边杀无可杀。
韩素没有盲目杀戮,剑客的本能让她在第一时间学会了分辨活人与活死人。
黑暗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即便双目不能视物,但她还有耳朵可以听,有鼻子可以闻,更有一种莫名的敏锐可以帮助她明辨一切。
活人是有心跳有呼吸的,而活死人,只有满身的腐朽气息。
韩素杀掉张六与王五之后顺手就拽住了身旁一人,提起他便施展轻功越众而出,随意跳至旁边一重房屋的屋顶上,将那人放下便又立即回转,落入人群中。或者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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