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第161章


身旁传来一声轻咳,月罂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想了许久,而水寒也一直端着那个酒盏,小心翼翼地等着自己。
她看向身旁站着的两人,见他们都没阻止,想必这酒也是安全的吧。只是他们各自的眼神都让她极其难懂,反正喝过这些酒就吩咐人将他送回去,彼此也就再没什么挂碍了。想到这,月罂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并没她想象得那么烈,而是像加了糖的泉水一般,其中还夹杂着不易觉察的酒香,喝下之后甜丝丝的使人舒服,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园子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改天一定多要一些才好。
水寒见她喝下,抿了抿唇,脸颊上浮出一抹喜悦,微微泛红。他不慌不忙地又捧起第二杯酒,月罂倒是很喜欢这酒的味道,想也没想地喝下第二杯,将空了的酒盏放在一侧。
第三杯酒依旧如此。待三个空了的酒盏置于桌上时,整个幽然的小屋中竟飘荡着酒香,味道甘美,似乎能从肌肤渗入到五脏六腑中一样。
“我只是做了一些小事而已,不过水公子的感谢我收下了,这就派人送你回暗香楼,就此别过。”月罂说完要站起身,可水寒却隔着案几将她的胳膊握住,眼里渐渐浮上一丝屈辱。
他这眼神仿佛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月罂眨了眨眼,回味着自己刚说的话,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顿时有些发懵。动了动胳膊,可却被他握得更紧。
慕离看到此时的情景,暗叹了口气,走到近前拍了拍水寒的肩膀,轻声道,
“我对她解释。”
水寒小鹿一般惊恼的眼神这才平静下来,怀疑地看了看慕离,又看向月罂,这才慢慢放开了手。慕离示意她与自己出去,走到门旁,对懒洋洋地靠在门边的花寻递了个眼色。
月罂觉得屋中气氛极其微妙,只得随他出去问个明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屋,花寻看两人停在不远处的长廊中,这才转过脸,坐到刚刚月罂所在的位置上,睨了眼仍安安静静的水寒,轻笑了一声,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水寒目光澄澈,其中不含任何异样,简单得令人一眼便可看透。可这简单在花寻看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见水寒并不答话,兀自一笑,又说,
“我竟忘了你不会说话……是真不会,还是不想说?”
水寒听完,眉间微蹙,看似不喜,他错开眼,神色依旧淡然。
花寻也不介意他的沉默,视线转到那个小巧的酒壶上,邪魅的眼中玩味之色更深,又问,
“你既然是槐南王手下的人,为何要对公主表明真心?实在让我不解,你今日敬的这三杯酒难道也是故意做戏给谁看吗?”
花寻走南闯北,见识很多,自然知道这三杯酒的含义。南月国的某个种族,男子遇见心爱的女人或是敬重的人,常用这三杯酒表露自己的心意。第一杯代表“茫茫人海中你我相遇,是缘。”;第二杯代表“你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存在”;而第三杯则代表“我会用生命守护你”。
花寻曾遇到过几个该族的男子,那些人通常敬过他一杯这种独特的酒。所以刚才仅凭水寒独特的倒酒手法以及独特的酒香味,就不是普通人能学来的。由此来看,水寒必定是那里的人。
该族的男子很少敬别人三杯酒,哪怕是新婚的妻子,也常常只敬两杯。因为这算作一种誓言,甚至说是一种毒誓。若敬了三杯之后,男子如不能真正地守护女人,会认为是对天地说谎,必会受到天罚。
而此时水寒竟然以这种方式表达对月罂的爱,实在令他很疑惑。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是虚假的,但这种毒誓对于该族男人来说却比生命更重要。既然他肯向月罂敬这三杯酒,就证明在危机关头,他一定会用生命护她周全。
水寒听完懊恼地转过眼,显然有些动怒,可他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与对方交流。
“怎么,恼了?”花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空酒杯,笑睨着面前有些气恼的俊颜,又慢慢说道,
“倒不是我有意侮辱你们的族规,只是这些事实在可疑,我不得不问。”看着水寒一点点失落的目光,花寻竟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
沉思了片刻,花寻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取过纸笔,放在案几上,直截了当地问道,
“既然无法说,那就写出来,你为何会弹雨舟的那些曲子?”
两个俊美男子隔着案几而坐,互相凝视,谁也不让谁,气氛紧张。最终,水寒轻咬朱唇,提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小字,俊逸潇洒:
“槐南王因我容貌与他极像,这才将我送到镇上,不知又从何处寻来琴谱,我只是按照上面的旋律弹奏而已。”
抬眼看向花寻,见对方丝毫未减少怀疑,抿了抿唇,又写道,
“我是槐南王安插在这里的眼线,但我不得不来,族中上下千余口人的性命全在她手中,你若不信,可以去查探。水寒若是说了半点谎,便立刻自缢在你面前,如此,你满意了吗?”
花寻心底一震,他所写的这些确实是真的。自从得知暗香楼有人会弹雨舟的曲子开始,他就一直派人私下查探,得知这弹琴之人正是从江南的某个小镇来的。而他所在的种族竟然在他来到皇城的同一天全部消失,生死无人知晓。
不过,他写的虽然句句属实,也不排除这一切都是槐南王设好的圈套,以苦肉计骗过自己的信任。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是继续为槐南王当眼线,还是走出园子,让那千余口族人为你殉葬?”既然大家把话挑明了,那也就不需要再拐弯说什么。
还未等水寒表示,窗外的长廊间忽然传来月罂的低喊声,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两人齐齐向长廊看去,见月罂正懊恼地瞪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娇俏的面容泛红,看样子正在气头上。
此时,慕离已经将那三杯酒的含义讲给了月罂,又把昨晚水寒告知自己的详情也告诉了她。月罂得知他果然是槐南王派来的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一厢情愿地信他,昨晚又刻意帮他,没想到这一些都是引自己入局的圈套。
后来又听慕离说让他住在听香雨榭,暂时留在园中,这才气得喊道。
慕离第一次见她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愣住了,随后想了想她说的话,忽然自嘲地一笑,低低地回道,
“是啊,我凭什么这么做呢……在公主眼中,慕离仅是个卑微的夫侍罢了,如何有这么大的权力,能替公主做主……”他一口一个公主地叫她,显然与她拉开了距离,因为她的这句话,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若有若无地瞟了眼小屋中的红艳身影,又是一笑,笑容却夹杂着伤痛,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第210章 又误会了他
第210章又误会了他
月罂听出了他话中的异样,也觉得自己失了言,可她此时正在气头上,自然不可能主动认错,偏过头也不看他。
水寒听到那句话之后,脸上顿时有些发白,任他不知道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可她恼怒的神色他却是看得出来的。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绕过案几出了小屋。
花寻跟着他也走出小屋,看着前面衣角纷飞的一团紫色,倒想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做。按理说,水寒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一定是想借助这些成为他留下来的理由,不管他会不会继续做槐南王的眼线,留在这里终究会分散他们的一部分注意力。
水寒走到慕离面前,眼里流露出些许歉疚,若不是因为他,这两人也不会闹僵。随后他转向月罂,颔首行了个礼,接着穿过连廊,向院外走去。此番意思已经明了,他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三人对他的离开都很诧异,月罂则对自己刚说过的那句话十分后悔,她并不是有意让他离开的……可话已出口,如何能收得回来?咬紧嘴唇,望向连廊外的澄澈湖水,心里乱糟糟的一团。
她恼的不是慕离的擅自做主,而因为水寒竟是槐南王的人。如此一来,自己昨天做的事都成了人家算计好的,到头来好像被耍了一样。而且听慕离的意思,昨晚他明明是知晓的,可却故意为自己出那种主意,现在越想越懊恼,这才将对这件事的怨恼之情迁怒在他身上,但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不已。
慕离见水寒已走,默了片刻,也跟着离开,一紫一白两抹身影消失在竹林间,只留下两岸传来的浅淡花香。
花寻望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依靠着朱红色的廊柱,垂眸看着月罂黯沉的面庞,柔声问道,
“为何要说那种话伤人?”
月罂低着头,默默地看着雾气下自由划过的鱼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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