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谣》第79章


他望着卿珩手臂上包扎的伤处,心中十分愧疚,又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有些失神,缓缓转过身来,无力的靠在了树上。
良久,追风使听得周围风声小了,轻轻的转过身去,瞥见丘台上半个影子也没有,知道卿珩已经离开,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心情有些沉重,半晌后才挪动步子,缓缓的走向丘台,望见丘台上新添的一个小土丘与旁边立着的石头时,他愣了一愣。
或许他觉得石头上面写着的字,于他来说有些刺眼,他迅速的瞧了一眼石上的字,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杵在那里良久,一直垂着头,脑袋像是有千斤重,抬不起来似的。他站在那里,心中想了许多,想到生活了三万多年的冥界,想到了这世上还与他息息相关的人,还有卿珩。
他审视着自己过去的人生,出生在魔界,算是他人生一个很不好的开始:他一出生没多久,魔界便经历了足以让他们灭族的战火,不过,很庆幸,他没有死在魔界,也没有留在魔界经受魔界战败后的大乱与归降神界的屈辱。
一个冷冰冰的神仙,在瞧见襁褓中的他之后,动了此生唯一一次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府邸,收做了义子,他或许总算是远离了灾难,从今以后向着平静与幸福而去。
可事实并非如此,义父在他五百岁的时候,与神界的其他神仙们起了矛盾,最终叛离了神族,带着他与族人来了这阴冷的冥界,他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冥界大祭司的儿子。
或许离开魔界不是他逃离了灾难,而是灾难的开始。
他不知道他们以后都要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不喜欢冥界,冥界很冷,不同于他们在北海的府邸,即便是最冷的时候,还是有些许美景风光。冥界没有阳光,千万年间都是黑夜,起初,他很害怕,但后来,他不敢再对任何人说出害怕这两个字。
刚来冥界的时候,他因为害怕,便哭着去找义父,说自己要回去。
义父看见他懦弱的样子,十分的生气,说一个男子,动不动便哭哭啼啼的,叫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话才刚说完,义父便将他拎起来,扔到了寒冷刺骨的冥河中。
他惊慌失措,惊恐万分。
一个五百岁的孩子,突然之间遭遇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给吓傻了,此时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他望着义父离去的身影,看着岸上的人影一瞬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被恐惧侵袭,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死在这冰冷的冥河里。
但他不想死,他得活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连大人都无法忍受多待一刻的冥河中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坚强,他在冥河中坚持了整整三十多个时辰,直到义父回来。
他犹如置身冰窟,整个身子剧烈的打颤,但当他瞧见岸上站着的倨傲的男人,却突然笑了。
他知道,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义父回来了,他,自然也不用死了。
之后,他了解到了一件事情,无论在神界还是冥界,活下去,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所以以后,要活的更小心些。
自他从冥河中爬上来之后,一夕之间便长成了个大人。
他心里再没办法将大祭司当做自己的父亲,他对待大祭司恭敬,却只剩了恭敬,他极力的做好每一件事情,别人能做的,他也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他会强迫自己去做。
因为他知道,他愈有利用价值,义父便愈舍不得离开他,这是他能让自己在义父身边活得更久,唯一的方法。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只是个五百岁大的孩子。
这三万年来,他活得战战兢兢的,就连睡梦中,也能叫当日身在寒冷彻骨的冥河中感受到的冷冽和绝望给惊醒。
当他满头大汗的醒来,擦一擦脑门上的冷汗之后,便会庆幸,自己又安稳的活过了一日。
如此过了一日,一年,一千年,一万年,两万年后,他终于成年。
成年之后,他更是没日没夜的忙着修炼术法。
冥界中鱼龙混杂,别说是大祭司的儿子,即便是冥尊,若你是弱者,别人照样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所以,他决定做一个不被人欺负的强者。
每个夜里都会做的同样的噩梦一直警醒着他,要不想再被别人随意摆布,便不能做砧上的肉,而要做主宰它命运的刀。
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他无所不用其极,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万多岁时,他成了整个冥界中仅次于北溟四圣的高手,成了冥界术法精进最快的人,义父也渐渐的对他重视了起来。
第八章 新任护法(2)() 
他也开始后悔,后悔当初变成金铃子出现在卿珩面前,也后悔不该不明不白的“死”在昆仑山。
他看着卿珩为他建的衣冠冢,心中五味杂陈,这是他生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待他,只有她,不曾在意他的身份,即便自己是个妖界修为五百年的小妖,她也会为了他的死伤心难过,这是他这一生从没遇到过,更不敢奢求的事情。
可这些,却是他精心策划的一个阴谋,若是有一日,卿珩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她是不是会后悔今日为那个叫做金铃子的小妖伤心,甚至于,后悔认识他?
上天将他生在冥界,他也无力再改变,他若想活下去,便注定了这辈子都要虚情假意,真心对待他的人,却也只能被他欺骗伤害。
他厌弃自己,不禁自嘲的笑着出了声。
在神界众人的眼中,冥界中人各个无耻卑鄙,手段狠辣,他这几万年间,手上也已然沾了不少的鲜血,自己的同族,神界中人,凡界的凡人,妖界的小妖,哪一个他没有杀过,今日为何要为了欺骗了一个只与她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神女而愧疚,心中不安?
他们本就是宿敌,这是命运使然,他在冥界三万多年,早就应该接受这事实了,如今才想到这些,在这里自怨自艾,不是有些可笑吗?
半晌后,追风使转身,静静的走开。
追风使离开頵羝山之后,没有回冥界,去了凡界的鄀都。
他想起之前在鄀都与卿珩见面时的情形,在他们初遇的祭台待了好些个时辰,夜幕降临时,才起了身,又在鄀都街上胡乱晃悠了一会,便钻进了巷尾的一间酒肆中。
听说凡界的人一有烦心事便会喝酒,酩酊一场之后,便会将所有的烦心事悉数忘却,他今日也来试试。
他才喝了一口,便觉凡界的清酒味道寡淡,实在比不上他在玉醴泉喝过的泉水,刚想开口唤侍者将桌上的酒坛换下去时,却有人上前来,从他的手中夺走了酒碗。
追风使瞥一眼湿了的衣袖,喝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来招惹我”
见着来人时,他将后面的话尽数憋了回去。
他以为出现了幻觉,连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之后讪讪的喊道:“四叔,是四叔吗?你怎么在这?”
酒桌那一头站了个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那人笑了笑,伸手将桌前的椅子拉一拉,坐了下来,说道:“小子,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跟四叔说说,你怎么会在这?”
追风使眼前的这个四叔,便是冥界中北溟四圣中的禺疆,名唤玄冥,是北溟四圣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冥界中最好说话的人,自小便对追风使疼爱有加,他是除了大祭司之外,追风使在冥界最尊敬的人。
追风使忙答道:“路过这儿,进来坐坐而已。”
玄冥将手上的酒碗拿到追风使眼前一晃,笑着说道:“只是进来坐坐?我看不像吧,你是专程来这喝酒的。”
追风使瞥一眼精明的玄冥,知道瞒他不过,只好点了点头。
玄冥将酒碗放到桌上,伸手将酒碗推至追风使面前,起身倒了酒,说道:“你放心吧,四叔不会告诉你义父,你偷偷溜来凡界的事情的。”
追风使抬头,心虚望着玄冥问道:“四叔怎么会知道我是溜出来的,而不是正经来凡界办事?”
玄冥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追风使身上的衣裳,说道:“你若不是从冥界偷偷溜出来的,何以要做这样的打扮,又穿了这身衣裳?”
追风使闻言,低下头来一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再没说什么。
他出来时,为防别人认出,随随便便就套了件衣裳,刚刚仔细一看,才见自己穿了件褐色的衣裳,这种衣裳样式简单,料子也是极普通的,在冥界是侍者们常穿的衣裳。
追风使有些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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