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虚陵》第165章


“切萝卜?这还不容易。”雨霖婞连连点头,撩起衣袖走到箩筐前,一手持刀,一手擎着一只白净萝卜,眼中放光,跃跃欲试。
我瞧着;脖子上不自觉地,便冒出几丝冷汗来。
结果不言而喻,我很有那么几分后悔。虽说萝卜削得的确比洛神像样一些,最起码没有将萝卜连皮带肉几乎全削没了,但是那萝卜丝切得比筷子还粗。
看到我和花惜颜以一种格外复杂的目光觑着她,雨霖婞放下菜刀,甩了甩手,耸着肩,悻悻道:“这也忒不好玩了些,没劲,我走了。”
玩了才知道不好玩,知道不好玩了便要走。始乱终弃,说的估计就是她现在这副德行。
我看着砧板上的萝卜残骸,再对比眼前她这张写满无所谓的脸,我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捏捏眉心,以一种自认为缓和的口气对她道:“好走不送。”
于是,雨霖婞嘻嘻一笑,拍了几下衣上灰尘,跟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花惜颜默默地看着她远去背影,望了半晌,这才回过头,轻笑着摇了摇头。
咦这两人怎么好像关系变好了许多似的。至少,雨霖婞对花惜颜,似乎没有了以前的敌意。
我心里暗自嘀咕,走回灶台,将桂皮等香料搁进一个汤盅里捂好,没防着手肘一碰,将一个汤勺碰跌了,忙弯下腰去拣,起身时却瞧见花惜颜腰间只单单别了她的皮革夹包,平日里随身挂着的那只精致小巧的银色铃铛却不见了,不由得奇道:“惜颜,你的铃铛呢?”
因着花惜颜对这铃铛极为珍视,我自见她以来,还从来没见这铃铛离过她的身,此番见她腰间竟反常地没有拴铃铛,难免有些奇怪。
灶台旁热气四溢,我都出了一身汗,花惜颜因着一直在和面,许是也热极了,拿手臂擦了擦额际,白皙肌肤衬托着乌黑长发,柔美中自有一番别样风情。
她擦过汗,这才微笑道:“我收起来了。”
“收起来了?”
“嗯,昨晚上我们几人不是一块喝酒么,你和洛姑娘带着长生先行回去了,我就和雨姑娘,阿宴暂时结伴同行,赶回住处去。只是后来阿宴说他喝多了肚子疼,一个人急急跑了,只是留下了我和雨姑娘两个,我便陪雨姑娘她走了一阵,同她说了些话。”
她脸上漾出几分异样神色来,低眉续道:“后面她说瞧着我身上铃铛很不顺眼,每天看着,越瞧越讨厌。我回去寻思着,便将铃铛收进腰间夹包了。”
我恍然点头,不过心底却暗忖雨霖婞说话也太直接了,说讨厌就讨厌,竟也不顾着花惜颜的感受,便低声宽慰道:“妖女她就那副性子,嘴上虽说不饶人,话对你说得难听了一些,心底还是很好,你千万别在意。”
花惜颜笑道:“我有什么在意的。罢啦,其实铃铛也不定要挂着,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惹别人心烦,贴身收在夹包里,反倒好些。”
她低下头去,怔了半晌,忽地又道:“师师,她真的很厌我么?”
我料不到她突然这么问,呆了一下。
“我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最先还想要我的命我实在是想不通。我同你们都处得很好,唯独同她却差那么几分,心底不免有个疙瘩,实际上我还是很想和她处得融洽些的。”
她说话间,似是有几分自责神伤,我瞧得心有不忍,低低嗫嚅道:“其实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不懂罢了”
“你懂么?”
我回想起在姑苏药庐里,雨霖婞曾经告知我的那件关于她仇人的幼年旧事,蹙眉道:“我大约懂上那么一些,不是全懂,也不好怎么开口跟你说。不过我保证,她真的不是厌你。”
不是厌你,而是厌着那个铃铛,因着这个铃铛,使她想起了以前的不快之事。
我忽地想到了什么,犹疑半晌,又问花惜颜:“我瞧你那铃铛模样漂亮,看着很少见似的,不过就只有这一个么,有没有别处有卖或者可以定制的?”
花惜颜道:“这铃铛是待我很重要的一个人赠给我的,是那人许我的信物,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肯定,我得贴身带着,自然不敢丢。但是雨姑娘说她瞧着心里难受,是以我顾着两头,便只好放在腰间夹包了。”她顿了顿,微笑续道:“那人对我说这铃铛在这世上,只此一个,怎么,师师你瞧着喜欢,也想要一个?”
我笑道:“没有,心里好奇问问罢了,这么珍贵漂亮的物事,我怎么要的起。”
而我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不免猜度起来。
世上只此一个。
也就是说赠花惜颜铃铛的那个人,和雨霖婞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女人
花惜颜并不知道我的心思,低下头去接着开始和面,两人一边忙活,一边将话题又转到另一些轻松的事情上,一直忙到酉时,手脚都累乏了,这顿年夜饭才打点妥帖,之后,再由风骏派人将酒菜一一传到偏厅去。
一行人聚在偏厅,围着一只热气腾腾的五香肉火锅,一只白翎野鸡火锅,另带其他几盘荤素小菜,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难得的年夜饭。
因着今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极大的人生转折,此番到了年底,之前经历的那些艰难险阻,诡谲谜题,拥有的情爱友谊,如今回想起来,对我来说都是至为珍贵的宝物,心中感怀之下,不免多喝了几杯。
屋子里燃了炭火,极是暖和,加上火锅的热气,一个个皆吃得汗流浃背。不过好歹是除夕之夜,外头虽然白雪纷飞,寒风刺骨,却更反衬得屋子里的春意融融,欢声笑语。
吃到后面,我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都冒出细细一层汗来。眼见餐盘尽空,酒杯见底,花惜颜起身推开门,去了一阵,回来时手里又端了一盘饺子,搁在桌子上。洁白剔透的饺子一只只搁在白色餐盘上,正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这些饺子从头到尾都是花惜颜一手做的,费了她不少心力。
端宴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看着桌上大盘的饺子,叹气道:“惜颜,吃不下了,再吃就成猪了。”
我吃了大约七分饱,喝了点酒,对着这盘饺子着实也有些发愁,花惜颜露出一个淡淡的惋惜神色,低声道:“大家都不吃么?我还在饺子里面藏了几枚福钱,想讨个新春吉利,看看谁有这好运气呢。”
眼见大家都不曾动筷子,雨霖婞瞥了桌上一眼,忽地开口道:“姓花的包了大半天,辛苦得紧,大家赏个脸权且吃些,这饺子模样这么漂亮,不吃可惜了。”
我看着雨霖婞,略略有些吃惊,再望向花惜颜,只见她眉眼含笑,先前那抹惋惜之色也消去了,不由得也朝她会心一笑。
我早说过,她不是厌你。
雨霖婞没有到注意我和花惜颜神色变化,凝眉想了想,忽地眸中一亮,我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就见她将干净的小碟一只只搁在我们面前,再在每人的碟子上,夹了一只白白胖胖的饺子。
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雨霖婞道:“我来瞧瞧大家新春的运气如何,每人一只饺子,看谁新年吉利,能吃出福钱来,而吃出福钱的人,就会得到一个打赏。”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听端宴哎哟一声,搁下手中筷子,从嘴里摸出一枚福钱,嘻嘻一笑:“不好意思,我这人运气忒好,雨姑娘,你说吃出福钱的人,有什么打赏?”
雨霖婞眉眼弯弯,笑得极是阴险:“我话还未完,姓端的你就急了?我告诉你,打赏就是,为在座众人,献唱一支小曲。”
端宴脸色有些发绿了。
“你不是很爱得瑟唱歌?昔日在药庐那支劳什子歌还犹在耳旁,此番怎么扭捏了?”
“雨姑娘,唱歌这事乃是一时兴起,这也没甚气氛,突兀唱曲我怕吓着你们。”
雨霖婞不依他,挑起眉,手指敲着桌面,以一种纨绔子弟的口吻说道:“端姑娘,快别磨蹭,这在座的客官们都等着呢。”
“端姑娘”尴尬地干笑两声,说道:“好罢好罢。只是这位爷,你要我唱小曲,没有琴怎么可以?”
雨霖婞没好气道:“废话真多。”说着还是吩咐阿却去书房取了一把浑身漆黑的古琴来,置于端宴面前,说道:“这可是我爹爹的宝贝琴,端姑娘你可赏脸?”
“赏脸,赏脸。”端宴抚摸着这把古琴的琴身,眸中闪过一丝类似赞赏的神色,随即摸着下巴,嘿嘿笑道:“诸位客官,小女子唱支什么曲;十八摸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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