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楼》第60章


人头。
没有了鞋,虽然知道两只脚浸的是一堆散发出恶臭的浊水,但毕竟有一些清凉之意,也要舒服很多。他的脚尖一碰到一个毛茸茸的球体,轻轻地勾过来,重又踩了上去。刚踩上这人头,忽然他只觉得右脚的脚尖处一空,碰到了一些坚硬的东西,象是一些很钝的钉子。他想了想才反应过了,他的趾尖是插进了她的嘴里。她的颊部的肌肉现在本来该是保持僵硬状态,但是由于是浸在水里的,僵硬时期比较短,他只用脚尖踏在人头上时,脚趾正好伸进她的嘴里,那些坚硬的钝物该是她的牙齿。
想象着她那张象一个石膏像一样的头正张嘴含着他的脚趾,他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脚趾探出她的嘴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她的嘴还能咬下去,而从他趾尖传来的感觉也正象她在咬着。他也知道那只是因为她颊上还有一些肌肉保持着强性,因此上下颌就象用一根弹簧拉着一下,保持一个合拢的姿态,才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他仍然无法摆脱她正在拼命咬着他的脚趾的想象。
把脚趾伸出她的嘴,他用右脚小心拨着她的头,当脚掌心感到了一种踏在麻布上感觉时,他知道现在踩在一定是她的头顶。他把两只脚并拢,小心在踩着,尽量不把脚趾再滑到她嘴里,又开始慢慢地用力。
这一次,由于脚下没有了鞋,比较容易用力,他弓起的脚也可以圆满地贴在她头皮上,终于,他感到了身体在松动,身体和井壁紧贴的地方也发出了“吱吱”的细响。
那是身下的空气从空隙里挤出来吧。我正想着,忽然,一阵铁门的响动打断了他的努力。
周保强这幢房子有一道围墙围着的,两扇大铁门平常也总关着。他没有结婚,而父母早就亡故了,应该不会有别人再有钥匙了。那么现在来的人是谁?
他突然有一个错觉,好象觉得进来的就是周保强,昨晚,他用刀子割下来的那个人头其实只是他的幻觉,甚至,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也是幻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周保强正一夜风流过后回来,而他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和妻子同床异梦。
他几乎要相信自己这个念头了,可是脚下的头又“骨碌”地滚了一下,让他的身体又是一沉,刚才的努力重新白费,人又严严实实地卡住了。但现在他顾不得沮丧,只是倾耳听着那个走进来的人的声音。
如果那是周保强,那么一切都不会有异样。
直到这时,他仍然这样想。但是,象是突如其来的碎了一大块玻璃,他听到了一个人凄厉之极的惨叫。这声惨叫震得玻璃窗也哗哗作响,连那工地上的搅拌机也没能掩盖住。
“死人了!”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那人叫得极为凄惨,好象死的是他自己,随之,是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声音。
那么,昨晚的事都是真的了?他看了看上面,井口,已经没有阳光直射进来了,在一片草叶和树叶中,是一个圆圆的天空,有风吹过。井壁上,那些墨绿的苔藓现在看上去成了一片黑色,黑黝黝地,很厚实。
过了没有多久,他听到了警车的声音。接着,是一大片脚步声。
现在,周保强这个院子里一定聚集了几十个人了。那些人中大概有警察,有记者,也有看热闹的看客。那些人一定都在院子里正看着那间满是血迹的屋子,而记者也能够写出一篇悚人听闻的报导来了。
喧闹持续了不知多少时候,他听到了一些人在猜测,有一些猜测甚至让他好象。很奇怪,他在井下倒是可以很真切地听到他们的声音,那或粗或细,或高亢或低沉的嗓音声声入耳,就象在和他面对面说着一样,就算是上面的人,听到的也未必有他那样真切。
喧哗持续了总有三四个小时。当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时,天也快黑了。现在,院子里大概还有两个正在取证的警察,正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关于这件案子的事。他现在不再去做攀上去的努力了,只是懒洋洋地听着。
突然,他的心猛地抽紧了。
一个警察嘴里,忽然提到了他的名字!
他们这么快找到了线索?本来他根本没去注意那两个警察到底在说什么,现在他拼命注意着他们说出的每一个字。
那两个警察说得并不多,但他马上整理出警察现在掌握的线索了。
警察发现了周保强的日记!
周保强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写日记,实在让他有些始料未及。日记里,周保强极为详尽地描述了和她发生的每一次关系,详细到连一次插入时的触感都写了出来,几乎可以当一部色情小说去读。那两个警察也一定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只是周保强没有说出她的名字,他们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周保强写到了他。
他只觉周身象被一盆冷水浇透一样凉。警察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有了他的名字,一定会来上门询问的。而她的尸体,他只是用一块床单胡乱包了一下塞在床底下,一旦警察找到他的住处,马上就可以知道在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来只想早点能爬出去,但现在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好象要把自己的身体都缩进黑暗中。如果现在喊一声的话,那两个警察一定会拉他出去的,但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审判,拘禁,直至……死刑。
他在割下她的头时,象是做一个梦一样,而割下周保强的头时又有种快意。可是当他想到自己的头上也会出现一个子弹孔时,就不由得深身发抖。他也感到了脚下那个人头在抖动,当然,那并不是她突然复活,只是因为他的腿也在发抖。
“我觉得,那凶手好象就在周围。”
一个警察突然这样说了一句。他仿佛看见了那个警察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东张西望的情景。
“神经过敏。”
另一个警察的声音比较成熟,大概是个老警察了:“这个凶手极为冷血,根据经验,的确有可能在案发时会来原地察看。阿鹏,你注意到今天来看热闹的那几个人了么?去查查。”
他不禁哑然失笑。这个警察说的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没错,只是他这个冷血的凶手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只在距他们不过几米远的地方,那个警察也一定不会想到。
“死者真够懒的,这院子也不收拾一下。”那个年轻警察忽然这样说。他一定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所以才这么说。
“你没听那个报案的园丁说了么,他一星期才来打扫一下。他妈的,这种有钱人,真是越有钱就越小气,被割脑袋,我看真是活该。”
这个年纪较大的警察大概对有钱人有种憎恨。他们说着,脚步声也慢慢走远,终于,“砰”一声,铁门又关上了,大概,还贴上了几张封条。
院子里重又恢复了宁静。他茫然地抬着头,但也没看什么。正想再试着攀上来,胃中忽然象被一只巨手攥着一挤一样,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周身无力。
那是饥饿啊。这个下午,因为他的神经一直保持高度紧张,也没有再感觉饿,但现在紧张过去后,他却感到了难以忍受的饥饿。
还有什么好听的么?他身边没有带吃的,而且就算带了听的,他的两只手向上伸着用不出力,也没法拿出来。他茫然地看着,天渐渐黑了下来,在井里,已经完全黑成一片了。
能有什么吃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摆了摆,忽然,他脑子里一闪。
井壁长着厚厚的苔藓。在他掉下来时,有一些苔藓被他擦掉了,因此可以用手揭下一块来。捏在手上,那种厚厚的感觉,真有点象发糕。
一想到发糕,他肚子里又是一阵绞痛。可是现在他的肩头也卡着,两只手只能在小范围里摆动,连伸到嘴边也做不到。好在苔藓有不少,他侧过身,将嘴凑到井壁。
如果不是因为苔藓长得很厚,他也一定咬不到的。但现在虽然有鼻子碍事,他还是把嘴伸到了井壁上。他用上下门牙刨着苔藓,很快,嘴里便是一阵青草气。
苔藓也有种刚割下来的草的味道。他聚了一嘴,开始嚼了起来。味道有些苦,也很涩,但嚼下去时也有些汁水流出。他把这一团苔藓嚼烂了,吞了下去,也不顾舌头留着的那一阵难以消除的涩味,又咬了一块下来。
由于这回咬住时将一大块苔藓都揭了下来,他叼着一头,开始细细咀嚼。苔藓本身不会是容易消化的东西,而吃难消化的食物时要细嚼慢咽,这时基本的常识。他慢慢地嚼着,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苦涩的味道上,让自己少想正身处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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