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谈恋爱》第15章


哭,还是会哭的
那天要离开台北出外拍戏时,我竟然在桃园机场哭了起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但是每一次总免不了难过。
后来朋友知道了,写了这样的一封信给我:
“哭,我看是一定要哭的。但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天下应该没有白吃的午餐。所有的辛苦劳动,都会化成果实。反过来说,就算不用工作也能坐吃山空,那种享受会是如此的滋味吗?所以我现在觉得,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能尽情享乐。不只是赚钱享乐,而是能真正‘体会’生活的乐趣。每天都无所事事的人,是不可能体会这种乐趣的。所以我看哭还是得哭,因为惟有如此,我们才能尽情体会欢笑的可贵。”
我的滚石,我很重要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一辈子会离开滚石,就像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会进滚石。
很多歌手认识流行音乐都是从西洋音乐开始的,而我,却是从听滚石的歌开始。小时候,家里人听包娜娜、姚苏蓉,后来姐姐们听民歌。而我,第一次自己进唱片行买的唱片就是滚石潘越云的专辑。滚石对于青春期的我来说,不只是一家唱片公司,而是一种“音乐”。
我后来学了古典音乐,但是对于流行音乐,我始终怀着一种偏执的激情。高中时念的音乐班不准听靡靡之音,我曾经因为被查到CD Walkman里放着黄韵玲的蓝色啤酒海(滚石发行),而遭记警告一次。这种处罚我甘之如饴,就像因为写情书被记过。我求学期间没谈过什么像样的恋爱,陪我度过无数苦涩怀春日子的是李宗盛、罗大佑、黄韵玲、齐豫、张艾嘉、潘越云、陈淑桦的歌声。我当时常常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可以同时召来那么多我的知音。别人喜欢的音乐遍及古今中外,我的心声却千篇一律归向一家唱片公司。
说是我的运气,不如说是心诚则灵——我签进了滚石唱片公司。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公司,紧张到连路都不会走。当时的滚石在光复南路的麦当劳楼上,我走上去看到的第一幅画面是海报上的苏慧伦躺在地上对着我微笑(《寂寞喧哗》专辑)。另一头衬着黄色的底贴着两行斗大的字——“我在滚石,我很重要”。当时我血管里的液体想必都滚了起来。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有这么一天能进这家公司工作,而且想必我有一天应该也会变得“很重要”,因为既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要,音乐也很重要……那么这里将不只是我的工作地点、我的事业,滚石也是我的怪兽电力公司,是我最终的庙堂。
就凭着这样的情怀,我在这里待了十二年。从一个小制作助理,到成了一个“资深歌手”,大家叫我奶姐。这十二年,我还记得多少个除夕夜,大家在家吃完年夜饭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公司聚会。整个旧历年,工作室的灯通宵亮着。这是一个比家更接近家的地方。很多人说滚石有一种魔力,进来了就出不去。甚至就算真离开了,也都会再回来。这个传说我是一直深信不疑的。
这一两年,我慢慢发现过去陪伴我一起成长的人渐渐不见了,过去我深信的音乐态度在这个行业里慢慢要消失了。现今的音乐人似乎不再有作音乐给自己听的奢侈,大家想的都是:“怎么在不赔钱的情况下还能在这个行业继续混下去。”看着一群怀有音乐梦想的人,开始卑躬屈膝、浓妆艳抹地去迎合环境的改变,这对像我这种信徒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事。这种霎时令人手足无措的变化,有人说是因为盗版,也有人说是因为音乐人不争气。无论如何,过去将我牢牢迷惑住的魔力开始一点一滴地流失。而我,跟很多音乐人一样,面临着离开或留下的抉择。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离开滚石。如果没有别家唱片公司愿意接手我的案子,说服我这个行业仍然可为,也许我反而会快乐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完全不用去面对离开滚石的可能性。
但我终将要离开滚石。既然我是一个信徒,我就必须忠于我的信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人,前仆后继从中国各地到西域修习佛法,餐风露宿,数十年如一日。他们的动力不是可以去旅行或赚更多钱,因为可以想见那一大片荒漠高山在当时是多大的考验。这个比喻可能有点不伦不类,但我的心情跟朝圣者是一样的。为了要追寻我心中仍有的那一点点激情,我必须离乡背井去接受考验。我带不走的,是我最纯情的梦,以及对音乐最真诚的信仰。在我的心目中,“滚石”仍然是巨大的磁石,集美丽与力量于一身,永不止息地滚动着,不仅不生苔,而且希望能越滚越大。
旧历年前的某一天,我如往常一样进滚石开会。虽然对前途感到惶惶,但我似乎感觉那会是最后一次进滚石,以一个滚石歌手的身份来开会。我坐在那里跟勇志和小艾开会,突然三毛总经理走了进来,他问我要不要喝一杯红酒。这是我进滚石十二年来,总经理第一次这样问我。这也是第一次,我觉得他把我当一个大人。我说好,他坐下来,啜着酒,缓缓地跟我们说起那个属于“滚石黄金年代”的记忆,属于那个时代的音乐。我终于像是滚石的家人了。什么样的编剧,也很难给我一个收场,表达得出我当下的感觉。十二年来,我像是卑微地暗恋着,而到我该离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爱已经被接受了。
那天出公司时已是傍晚,我上车放了李心洁的《谢谢你给我的爱》。我相信这绝对不会是滚石最后一次感动我。结束十二年的婚约是悲惨的,而结束时你仍然热爱着对方,就不知道言辞如何形容了。海报上苏慧伦甜美的笑容没有骗我,滚石始终令我宾至如归。那八个字的标语也没有骗我,现在的我,果然比十二年前的我相信自己可以是重要的。
□照片摄于苏小姐唱片签名会,我是她的歌迷,特意去排队,跟偶像拍照,而且我买了五张。
算命的说
张爱玲说,读书人与老百姓对宗教的看法不同: “读书人有点相信而不大承认,愚民承认而不甚相信。”我读的书不多,对于宗教这一件事,我的态度是需要的时候可以相信,不需要的时候可以忘记,大约比较接近张爱玲所说的那种“愚民”。
我小时候曾一度以为算命是中国人的专利,因为身边的人凡事都喜欢求神问卜,而西洋的电影、小说里却完全不见这种事。长大了,突然开始流行西洋星座,才发现算命举世皆有,只是名称及自以为是的程度不同。中国人的易卜以紫微最为玄妙,也最铁齿,上天入地,古往今来,无所不包。西洋占星术是心理学加统计学。而扑克牌算命最接近游戏,相信随机也可以有明牌。至于吉普赛人的水晶球,则已经把预卜未来当做一种戏剧,准不准不重要,但道具要炫,过程一定要表演得精彩。
我从来不说我不信算命。如果人生在世真有“运命早注定”这回事,那么其运作方式一定也是非常玄妙,大大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就像西方人说的:“上帝的手法,玄密之致。”因此就算有这么一回事,也不是我看得懂的。既然我看不懂,我怎么能说它没有呢?如果有人说他看懂了,真的非常恭喜他,但跟他抬杠或去抓他的小辫子,也不合我“愚民”的身份地位。万一他真看懂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去冒犯“上达天听”的高人。这大概也是中国人选择“宁可信其有”的原因。中国人对追求真理没有那么热衷,中国人选择明哲保身。这是一种好的态度,这让我们民族活了几千年,而且越活越有力气。
小时候祖母就带着我去算命,大概是父母都不在身边,她特别觉得我的前途需要指点迷津。尤其是遇到重要的考试,或者人生道路转折的时候,算命总扮演着安定人心或临门一脚的功用。算多了以后,我归纳出,算命准不准不重要,有没有用也不太需要计较。谁还记得八岁的时候黄半仙说我几岁一定结婚?要算命的说的都算数,我现在可能都三个小孩了。不只一个算命的说我的婚姻年纪一定是二十七岁!我二十七岁的那一年,活像个花痴一样,觉得身边任何男人都有可能是我的丈夫!
更妙的,是算命先生说起我的“感情状况”:“你啊!身边的男人绝对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这话有点绕弯,但意思很清楚。我回去看我男朋友,怎么看都怪怪的,什么言行举止都变成蛛丝马迹,几乎就差准备大吵一架了。这种铁口直断很有意思,人听了回去果真疑神疑鬼,说不定还真查出点什么。到那节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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