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第21章


我几乎看不见他脸上显出意外。如果他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在这,那么他就是掩饰的太好。看到我,他只是皱了皱眉。
感觉到他的视线没有调离的意思,我笑着念台词:“嗨,真巧。”
他拍拍那女子的肩:“你先回去。”
她微一踌躇,瞟我一眼后低头匆匆离去。我为他不值起来,扫了眼手上的戒指:“你不认为由她来戴更合适?”
他唇角一牵,就是一抹淡嘲:“你相信她?”
女人的心通常是被他用来擦鞋底的,我不再言语。
他抓住藤条使秋千停下。
如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一个月就是九十秋,又一个月便是个一百八十三秋,一百八十三个秋天相当于一百八十三年,我有一百八十三年没见过他了呵!久远的我都记不起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没来有的觉得心头好酸好酸,似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花了一道又一道,痛的微弱却无法遏止。
他伸过手来,我惊惶后退,脚底一踩空,跌倒在泥地上。
他的手在空气中定格了至少五秒,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收回去,暗沉的脸色在眨眼之后变得平和,跨坐到秋千上,背靠藤条以脚支地使秋千轻晃,闲聊般开口说道:“她或许是爱我,但她更爱我其他的东西。”
我懒得从地上爬起来,谁要听他说这个?
“任何一种行为背后都有其动机。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意识到了潜在的危机,从而预先做出防范措施,以退为进,懂吗?”
我望着他。
“人的欲望难有止境,当一个愿望获得满足之后,它会自行派生出更深一层的渴求,尤其是她——别反驳我,你仅仅听了她一席说话,而我认识她已有半年。评判人时少用你的善良,要多用你的客观。”
我忡怔,心头困惑不安,忍不住作声:“如果你是正确的,那人心岂不是太可怕了?”或者我只是想说那个女子很可怕,而他——更可怕?
“人心原本就有许多丑陋的黑洞。”他侧身将我抱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从不曾与我谈及有关他的任何私人事情。
他拉我起来站在秋千上。“因为你需要了解你的对手,与她的心机相比你太幼嫩了。我不怀疑她收集有你全部的资料,而你对她却一无所知。”
我既想哭又想笑:“我为什么要和她成为对手?”就算他真的是一轮太阳,也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地球,会永远绕着他转吧?
他踩落地面:“她迟早会找上你。”
在我察觉怎么情景似乎回到我跌倒之前时,他的手已圈住了我的腰,并且不容我细想:“我等着看你将如何把我豢养的最后一只宠物赶走,唔,我都有些期待了。”
“什么意思?”注意力不在他没头没尾的话,我只急于想知道:“既然你对她的评价那么低,为什么还留着她。”
他笑:“因为她有用。”
我摇头表示不解,他难得的竟耐心起来。
“有些女人——唔,对自己的定位缺乏概念,与我多约会了一两次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懒得分神去理这些琐事,偏巧一个有点小聪明长的也不赖的女人出现了,她自发愿意为我挡掉这等麻烦,我何乐而不为?就让她自以为是在暗中铲除异己好了,我乐得清闲。这半年她赶跑了不少围在我身边的女人,我不怀疑等到她的清理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之后,她会集中全副精力来对付你。她要的就是你的位置,只不过机关算尽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终有一日她会明白,她辛苦一场到头来确是为你作了嫁衣。”
我呆看他:“如风,你太可怕了。”一个人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地掌控他周围的一切?
“是么?”微仰着头与我对视,他的手臂开始收紧,眼眸的色泽变了:“我可怕么?没关系的,你只要小心一点别惹火我就行了。宝贝,你觉不觉得应该为你刚才的行为小小地道个歉?”
他骤然加大力道,我在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刹那恍然大悟。
刚才那个好脾气的冷如风根本就不是我所熟悉的冷如风,眼前这个既优雅又要命危险的冷如风才是真正的冷如风。
先是携伴出席未婚妻到场的宴会,又在和女伴情来爱去被逮个正着,出于某种我未明的原因,他认为有必要安抚一下未来妻子的情绪,于是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我初时还是有些生气有些——呃,有些伤心的,被他这么一搅和,我都忘了自己“曾经”有一些生气有一些伤心,而且情绪已经平复,在硬去扳起一张脸未免太牵强。
被他耍弄与指掌之间而毫无自知,如何能不怨怼?
“冷如风,你是个卑鄙小人!”
“罪加一等。这衣裳真是碍事。”
“等等!”我惊呼,视死而归的气概在他掌下消失殆尽,我改做识时务的俊杰:“我道歉!”
鬼叫自己穿的不是刀枪不入的铁甲?某人可是说过重蹈覆辙的下场是罪无可恕,我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表演一场月夜下的裸奔,反正向他无理可循的霸道鞠躬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恳请您老人家海涵?”
他稍放松了手劲,却依然搂得密紧:“姑且再饶你这一回,现在,告诉我——那个呆眉呆脸的书呆子是从那家的烂书堆里钻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已将我拥住,我一定会跳起来!到底谁才是该和对方算账的一个?!
“你不觉得你很无赖吗?”我问。
他厌倦与长年累月面对同一张面孔,却要求别人任劳任怨不闻不问只须苦苦的日日夜夜地死等他有空会回来宠召恩泽。
他挑眉:“我从来都没有拿个木牌挂到脖子上以昭示世人我讲公理。再问你一遍,那个书呆是谁?”他眨着浓密的长睫毛向我的心口呵气,所有的动作都是警告的意味。
顽抗等同于下场悲惨,形势所迫只能乖觉地再三投降。
“是澄映的大哥,叫方澄征。”我学他的样子向他的额头吹气,“我父亲相中的良人。”
他的脸色明显不悦了,却没有作声,闭上双眼似乎寻思些什么。
看着面前这张久违了却又是熟悉到心底的脸,我再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密闭的眼睑。他睁开眼睛,有些讶然,有些意外,又有些我不解的愉悦,如渊似水的黑眸落进月亮的银光,安静而专注。我被看的心头激起了快鼓,定眼瞧着他微往上翘的唇,却是欲动又止。
他双唇一抿一笑,抽出别在西装袋口的方帕递给我。
我想笑,又不好意思,于是便咬着唇笑了。拿过方帕一点一点细致地擦拭他的唇,知道我认为干净了,满意了,才停下来勾上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有没有想我?”他问。
我点头。有时我也诚实。
“再来。”他说,眼中有着浅淡的渴望。
我依言吻他,深深浅浅。
良久。他呼吸深长:“你从来没有主动对我示好。”
若有若无的气氛被他的话冲击成粉碎,一下子让人回到现实,轻易在刻意的控制下慢慢变淡,我自嘲地笑笑。
“现实我在情网中虽说不能出入自如,却勉强还能自持,若任由自己沉沦下去,就怕又一日变得不能自拔。钻进无望的绝境把自己伤到体无完肤之后在撑个虚空的躯壳去高叫不悔不恨吗?与其如此我还不如早点爬上二十层的高楼往下纵身一跳,同样是死路一条,后者却更快捷更具刺激。”
他大笑:“总是你最可爱。”
又闻此话,心头不仅微涩,我最可爱,却还是不可以被他爱。
他似是看穿了我的思绪般微微一笑,拥紧我将脸栖在我的发间,没有再作声。
目光恒久不变,而我身边的这颗明星稍候就会化为流星,最终是在我的生命中一划而过,异常绚烂却也异常短暂。对于那颗被盖掩着早已展翅欲飞的心,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勒住理智的缰绳多久。
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日子总记着流水账。
十二点上床,大约一点才睡着。又梦见了母亲一样的脸,一样的笑颜,一样地教我认字握着我的小手教我玩游戏,一阵铃声飘忽而来,母亲的笑容迅速模糊……
我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脑袋空白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片刻才反应过来是电话再响。我拧亮床头灯了,闹钟的时针指着凌晨两点,到底是哪一个该被一棒子打死的家伙,半夜三更和我玩这种叫人起床方便的恶作剧?!
我抓起听筒劈头就骂:“你是神经病还是精神病——”
我没有在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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