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惊局》第53章


贺琛在他身边坐下,木质清香冲散了胭脂,贺军长觉得好受许多。
“不听,唱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哎,军长,知道你好冷老板那一嗓子。但也不要捧一踩一,小姐们唱的是流行,是摩登。你个土匪懂什么?”
贺琛冷笑:“老子不懂?你他妈脑子进水了?”
梁振这才装作恍然大悟:“哦对嘛,咱们贺军长也是留过洋的人。当年的钢琴王子,顶前卫顶摩登!”
冷佩玖诧异地看了贺琛一眼,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才华!
“别说,真是,”龚力安从牌桌上下来,坐到沙发上,“什么时候有幸听咱们贺军长再弹一曲,那简直——”
“闭嘴,”贺琛黑着脸打断他,“又想试试马鞭子?”
龚力安起了浑身鸡皮疙瘩,他不由自主想起在北平时,因一情报出了大问题,差点损失贺琛一众亲兵。贺军长要不是念在当年同窗的情分上,早拿鞭子把他打个皮开肉绽。
“得了,你是土匪你是爷。”龚力安挥挥手,“惹不起!”
梁振和白荣鹤见龚力安吃瘪,忒不厚道地大笑几声。三人围拢过来,梁振说:“既然舞女的靡靡之音你不想听,那让冷老板给我们唱一段如何?这屋里冷老板的票友可真是不少。”
冷佩玖突然被点名,愣了半天,转头看向贺琛,询问他的意思。
贺琛瞧了这客厅内的众人一圈,最后把眼神落到角落中,一直都在注视冷佩玖的洪厅长身上。
他问:“你想不想唱?”
“啊?”
冷佩玖一惊,原本做好了今晚献艺的准备。如今跟着贺琛,除开万不得已,一切还是要听贺军长的。
“啊什么啊,想不想唱?”
冷佩玖眼眶一热:“军长,佩玖……”
他终还是说不出那个拒绝的字,这里不是北平,不是有他一杆疯狂票友的地方。这里是上海,这里的好东西可多了。
今天出了个冷佩玖,大家喜欢了,兴致好了,把你捧做天仙。明日再出个艳丽女星,比过你冷老板了,大家又换了风头去追捧别人。
做人,最不能的就是看高自己,该低头时,就不该拿乔。
贺琛是什么眼力见,他能不懂冷佩玖的心思。
当即把梁振回绝:“不唱,老子的人,出了戏院,他唱的只有老子能听。”
梁振不出所料,继续调侃:“哦哟,我们贺军长这占有欲。啧啧,那小的敢问冷老板还登台不?你这要是不唱戏了,全上海的票友都得哭死。这可不能成为第二个北平了哇!天天哭,上坟似的!”
梁振一席话,莫名逗笑了众人。公子小姐,舞女仆人,都哄笑起来。一个个笑得抖如筛子,那些金戒指,银手镯,宝石项链,玉佩玛瑙,在室内恢弘的水晶吊灯下璀璨生辉。
这一切,就好似午夜斑斓的一场梦境。
冷佩玖看得有些呆,呆了半响,这回倒是积极了:“唱!自然要唱的。三日后丹桂园登台,唱王宝钏全本!”
“听听!又要抢票了!”白荣鹤很爱听戏,他当年与贺琛走到一块儿,十有八九的成分是因为这共同爱好。
“不必,”冷佩玖说,“佩玖送大家几张票,留上好的位子,恭迎各位。”
这话,把每人的里子面子都给照顾好了,实在不像冷佩玖能说出来的。
贺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滚动喉结喝口酒:“冷老板,怎么这几句话,听来如此机灵,开窍了?”
贺军长气势压人,伸手揽住冷佩玖的腰身。
冷佩玖笑着说:“军长,又抬举佩玖了。”
梁振留洋时,在大学双修军事学与心理学,对动作心理学颇有研究。
此时他眼尖地看到冷佩玖略微不自然地僵直一下,想要躲开,最后似进行了一番心理挣扎,才勉强往贺琛那边靠去。
梁振皱眉,想起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花边新闻。冷佩玖不是爱贺琛爱到死心塌地,一往情深?
这反应,又为哪般?
难道是北平传来的新闻出了差错,要知道娱乐性的绯闻,向来不分黑白。不过……
梁振再看一眼正在贺琛怀里抿着唇微笑的冷佩玖,罢了,别人两口子的事儿,自己瞎参合什么。
这场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才有了收尾的势头。屋内烟雾缭绕,如入仙境,与鸦片馆别无一二。女人强撑倦意,终于领了钱,拿了打赏,扭着腰臀走了。
贺琛从沙发上站起来,与梁、白、龚等人打过招呼,领着冷佩玖乘车离开。
天色昏黑,天边隐有一层亮蓝,似乎很快黎明将会到来。空气冷冽清新,车窗大开,吹得两人清醒几分。
冷佩玖忽然说:“军长,佩玖有一请求,不知可否与军长商量商量?”
贺琛睁开微阖的眼,深不见底的黑瞳如漩涡。盯了他片刻,说:“讲。”
——
这边深夜俱乐部刚结束一场颓靡的聚会,那边也将将入睡的连鸣忽觉身上一沉。
他遽然睁开眼,却是苏穆煜精致的锁骨与大半个胸膛闯入视野。
连鸣脑仁儿疼,再对上苏穆煜惊喜与迷惑参半的眼睛。
“苏老板,大半夜不睡,作什么妖?”
“连少,我好像想起来了。”
“嗯?”
“那辆车里的人是谁!”
第31章 红拂传
“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什么?”
苏穆煜坐起来,打开床头灯。白色蕾丝做灯罩,室内一片斑驳的暧昧灯光。
连鸣从不得不从床尾的矮榻拿来衣服,顺势给苏穆煜披上。两人对坐了会儿,连鸣觉得苏穆煜需要来根烟。
虽然烟不是好东西,但能适当缓解人的焦虑。苏老板两道俊秀的眉,差点打成中国结。
连鸣伸手给苏穆煜揉开眉头:“苏老板,你想起什么了?”
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明知若是这个反应,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儿。但连鸣仍旧期待着,若有那么一点点苗头,是不是就会扭转情况。
苏穆煜用后脑勺抵着床柱,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柔和而影绰:“今天我们去看电影前,去了古玩街,对吧?”
“嗯哼。”
连鸣陪他坐着,看看墙上的挂钟,好家伙!天都快亮了!
“然后,你记不记得,你叫我看最后一件高古瓷时,我们对面街上,停了一排车?”
连鸣思索起来,既然苏穆煜这般认真,应不是小问题:“嗯,当时路面交通状况不太好,有些堵车。”
“有一辆军用吉普车你记得吗?”
“军用吉普?”连鸣沉吟,“有点……印象?混在一片车里,天色又晚,我没怎么记住。”
“那你记不记得军用吉普后面还有一辆小车?”苏穆煜说得有点急切,似乎连鸣的答案并不让他如意。
苏老板按着线索,一点点扒拉出记忆中的细小碎片。他不断将晚上的情景倒放,如胶片般,一格一格地拉回去。
连鸣叹口气,揉揉苏穆煜的头发。他整个人靠过去,作势要把苏老板圈进怀里。
“我们一起来想,吉普车后面有一辆小车,那辆小车怎么了?”
苏穆煜斩钉截铁到:“小车没有随大流走大道,很快从旁边的弄堂小巷里钻走了。”
“那这辆小车有什么异常?”连鸣问。
苏穆煜说:“我想想……那车上露了半张脸,那个人……我们认识。”
连鸣一顿,苏穆煜的用词不是“我”,而是“我们”。意味着,这个人连鸣也应该知道。
但这天晚上,连鸣一心扑在“逗苏穆煜开心”和“看古董”这两件事上,着实没有去注意街边的任何车辆。
恕他难以回想起任何信息。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想了片刻,连鸣继续问:“你刚刚说,你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对,”苏穆煜抓了抓被子,上好的锦缎绒被在五指夹缝中屈起褶皱,“正因想起,才觉得奇怪。”
“奇怪在哪里?”
“我隐约记得,当时我瞥了一眼前面那辆吉普车。里面坐的人我没看清,但我应该也认识。”
连鸣继续帮他理清线索:“换个角度想,苏老板,你是觉得单单后面那辆小车上的人让你奇怪了,还是这两辆车放在一起,让你在意了?”
苏穆煜猛地抬起头来,连鸣简直一语中的。方才他一直拧住的那个梗,迎刃而解。
对,这么说来就能想通了。
后面小车上的人,他们认识。再假设前面没看清的军用吉普车后座的人,他们也认识。那么,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苏穆煜乍然睁大双眼——简直是胆大包天!
连鸣观形察色,知道苏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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