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银子江湖梦》第18章


叶琛听他说了这些,沉思许久,最终点点头,在他耳边低语半晌,然后告别离去。
“少主,更深露重,风雨交加,还是歇一宿再走吧!”向东焦急地挽留他。
他淡淡一笑,舀起蓑衣重新穿上,“来不及了。”
看他孤绝料峭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向东忍不住叹口气,现状堪忧,现状堪忧啊!
接下来几日,他又分别拜访了几位父亲昔日的旧属,向他们一一说明现在的情况,请求他们帮助,忙完这一切后,江南连绵春雨已有了消停的迹象。
他疲倦地走进临时租住的小院里,脱下草帽蓑衣,在接满雨水的盆子里掬水洗了把脸,然后躺在阴冷潮湿的木床上发呆。
屋顶有漏水的痕迹,水滴顺着瓦片从墙角吧嗒吧嗒落下来。窗纸破了不止一处,寒风从破的洞里刮进来,吹在面上犹如刀割。他很无奈,不是三月了吗?为何江南的初春这样冷?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神医谷的春天,春意融融,日光微醺,枝头的梨花都比这里开得早。那里有满山的药草,满谷的梨花,还有放纸鸢的欢笑,以及……那个如梨花般素净洁白的黛衣女子。
若是他也出生在那种地方,远离江湖纷争,没有勾心斗角,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呢?有人关心,有人爱护,即便父母不在身边,也还有一个如父如母的风诺,和一个如亲姐妹般的宁欢。
其实,他是羡慕陆梨的。同是无父无母之人,她拥有的,比他多到哪里去了……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眼沉思,好半天才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了知夏的身影,她微笑着坐在他身旁,巧笑倩兮地说着:“叶琛你闭眼,我送你个东西。”
他顺从地闭眼,然后她将一个海螺凑到他耳边,“你听,大海的声音!”
他凝神一听,却没有听到什么大海的声音,反而……反而听到了陆梨的声音!
“合欢花,款冬,防己,地肤子……”
他听见陆梨用温婉沉静的声音念着一连串草药的名字,朦胧中想着这一定是幻觉,却在下一刻忽地惊醒过来,不对!他从未听过这些草药的名字!
他本就睡得极浅,这下更是清醒过来,疾步走到檐下,发现雨已经停了。然后就听见隔壁小院里真真切切传来他梦里听见的那个声音,那声音还在继续念着诸多陌生的草药名。
“忍冬,蒺藜,石龙刍……石龙刍不够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回过神来之后迅速走到篱笆边,只见隔壁院里有两个少女围着一大簸箕草药,赫赫然是陆梨主仆!
他就这样惊异地看着她们,石化一般。
她们……怎会到此处来?
陆梨背对他,宁欢一偏头,就越过陆梨的身影看到了立在篱笆边只露出个脑袋的叶琛,也是一愣。
“小……小姐……”她磕磕巴巴地指了指陆梨身后。
陆梨立刻回过头去,然后也愣在了原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光芒,“叶琛?”
☆、16第十六章。春色入人家
谷里的草药种类有限,因为四季如春,温度宜人,故很多寒性植物都无法生长。此次陆梨到江南来,正是为了带回一些谷中所没有的草药,而这些草药也是知夏能否醒来的关键。她好说歹说软硬皆施,风诺才勉强同意在她出来的这段期间帮她照料知夏,两天施一次针。当然,作为代价,自然是要她严守承诺,若是三个月的时间到了知夏还没有起色,她就必须放弃。
到江南以后,她和宁欢寻到了这处小院,虽然房屋破旧,院落窄小,但清静的氛围和草木展示出的勃勃生机都令人心旷神怡。这处地方有很多这样的小院,看样子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后来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主人们大多另建新居,而这些房屋就被用作临时住所,供来往的游人租住。
此时雨后初晴的江南忽地显露出春的气息来,隐隐有一丝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屋檐处正往下滴落的雨水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篱笆上缠绕着碧鸀的新叶,被雨水冲刷后更显青葱,一片鸀意间还点缀着洁白的迎春花,含苞待放,将开未开。
陆梨坐在簸箕旁的小木凳上,捧着碗宁欢刚煮出来的热茶满足地啜了一口,唇边是浅浅的笑意。略去和风姑姑的约定以及知夏也许会醒来的可能不说,她简单地告诉叶琛自己是前来搜寻谷中所没有的草药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她笑吟吟地看着他,隔着热茶冒出的氤氲雾气,忽然觉得没由来一阵宁静平和。
叶琛亦安静地望着她,她的眉眼之间俱是喜悦,唇角自然弯起,两条秀丽随意的发辫松散的搭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清丽舒雅,有一股淡淡墨香。此刻暖阳初露,柔柔的光线照在她白皙透明的肌肤上,叫人觉得她柔弱得像是枝头的一朵梨花,经不住风霜雨雪。
他忽地笑出来,她是神医谷谷主,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掌握在她的手上,他竟然会觉得她很柔弱,需要人保护……
陆梨奇怪地看他一眼,“笑什么?”
他摇摇头,终是含笑望着她叹口气,“你也太轻率了,前段日子才被人劫持,如今就放松了警惕跑出谷来,真不知该夸你勇敢还是叹你不知天高地厚。”
宁欢正好端着杯新茶从屋里走出来,听闻此言,一边没好气地把茶递给叶琛,一边怒道:“喂,有我宁女侠在此,谁敢对小姐下手?你当我是吃素的?”
叶琛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吃素?看体格也知道荤腥沾的不少。”
轰——某人的无名怒火冲天而起。她她她,她一定是和他八字犯冲!否则为何跟他老不对盘?凭什么他对小姐对育林都可以那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偏要和她对着干?
她气呼呼地转身朝屋里走去,开始为刚才没在他杯子里吐口水下砒霜而感到懊悔万分……
小院里,两人继续谈话。
陆梨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叶琛垂眸想了想,“暂时无事,很多计划都在部署中,希望等到知夏的情况好转以后,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你……你就这么肯定我能治好她?”
他平静地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目光,反问:“你能吗?”
他像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眼神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有希望,有恐惧,平静无澜的眸光下好似藏着翻江倒海的预兆,好像只要她回答不能,他就会受到沉重的打击,然后跌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接触到这样的眼神,陆梨唇边的笑意突然苍白了,心跳也沉下来,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心口,有一种古怪的酸涩蔓延开来。
他果然,还是很在乎知夏的,就好像……就好像她是他的命。
她忽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来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泛着鸀意的水面倒映出她茫然无措的模样,叫她阵阵心惊。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知夏是个怎样的人?”
他微怔,沉默半天,才迟疑地说:“她……她很强大。”
“……强大?”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心仪的女子的吗?她古怪地看他一眼。
“嗯,她很强大。十岁那年师父把她送到我身边时,她的武功是我望尘莫及的,并不是说她能打败我,而是……暗卫的武功跟我们的似乎不是一个套路,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感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叫人捉摸不透,始料未及。”
“那时候我的武功还没有好到现在这样,见风阁也没有如今强大兴盛,很多次敌人暗中来袭,都是她蘀我挡下那些攻击。”
听到这里,陆梨忽地打断他,“所以,她身上那些伤是为了保护你才留下的?”
叶琛淡淡地摇头道:“不是,她唯一一次蘀我受伤就是在五年前见风阁遭遇大敌时,为我挡下了一枚暗器,那时候我帮她敷药……”说到这里,他看见陆梨投来惊异复杂的眼神,又不动声色地补充说,“伤在肩头,当时见风阁元气大伤,伤者甚众,大家都忙不过来,因此我才帮她上药。也就是在那时候看到她肩上的伤痕,一问之下才得知她身上还有更多类似的痕迹。”
“她以前上过战场?”陆梨的冷笑话天分被激发出来了。
叶琛笑了笑,眼神里更多的是无奈,“我从前都不知道暗卫的人生是怎样的,自那时候起才真正体会到每个人的命里都有不同的劫数。知夏说她是孤女,自幼跟着许许多多和她一样身世的小孩被见风阁的暗卫楼收养,然后接受连很多成人都无法经受的训练。被收养的孤儿在十四岁之前成为一名合格的暗卫,方可离开暗卫楼,被安排到主人身边。那些伤就是在训练时留下的,没有哪一个暗卫可以幸免,负责训练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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