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银子江湖梦》第44章


哪儿来的力气忽然飞身挡在叶琛身前,于是刀剑在沉闷的声响中刺进了他的身体,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叶琛脚下断了气。
叶琛的瞳孔蓦然紧缩。
“走!全部给我走!这是命令,不得违抗!”他声音沙哑地怒吼道,然后爆发出了无尽的杀意,将离得最近的一人一剑穿心。
未远咬了咬牙,转身朝拴马的地方奔去,其余两人也不得不跟着他去了。听到远去的马蹄声,叶琛好似放下了心,全心全意地展开回击,丝毫不顾朝自己身上来的刀剑,只是一味地杀敌,眼睛都杀得血红。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敌人全部变作冰冷的尸体。
叶琛捂住心口,那里前一刻受了刀伤,此刻正往外汩汩流血。看着这一地尸身,他终于没了力气,以剑撑地重重地喘息着。
好半天,他颤抖着俯身合上罗宣的眼睛,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听见远处又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不好!又有追兵来了!
他步伐凌乱地疾步朝外走去,飞身上马,疾驰而去。此刻他已浑身是伤,一袭白衣染成鲜红,身体各处还有更多血液在流失,他紧紧地抿住嘴唇,一言不发地握住缰绳狂奔着。
身后的马蹄声终于消失了,他勉力奔驰在山道上,耳边是轰隆一声巨响,老天爷终于毫不留情地下起暴雨来。巨大的雨瀑冲刷在他面上、身上,似是要用力洗去他一身血迹一般,冰冷至极。
马蹄声伴着巨大的雨声在山间连绵不断,他的身体快要失去温度,整个人像是暴雨中的浮萍,随时有被埋没的危险。
他摇摇欲坠地骑在马上,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伸手捂上右胸,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锦囊!那只锦囊!
他的面色瞬间苍白,瞳孔里却放出闪电一般的光芒,绝望而茫然。
他不能失去它!那是他和陆梨唯一的联系!
这种念头像是零星火苗一样点燃了他的心,他想也不想地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大喝一声向来时的路奔去。
暴雨越下越大,山间的路已然泥泞不堪,马蹄不断打滑,最后竟在一处陡峭的下坡路段摔倒在地。叶琛被重重地甩在地上,本来就受了伤的手臂猛烈地撞击在路边的石块上,发出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他已经分不清从身体各处传来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神经都已痛到麻木。
他毫无知觉地爬起来,重新牵起马再次上马行路,只是没走到多远,马儿又一次滑倒。他终于放开缰绳不再指望骑马回去,而是施展轻功朝来时的路狂奔,早已精疲力尽的身体不知哪里来了这么多力气,找到锦囊的念头支撑着他,让他一刻不停地赶着路。
他的目光沿路毫无目的地搜寻着,他甚至不知道锦囊是什么时候掉了的,是在店里打斗时,还是在匆忙赶路时?
暴雨将他全身淋得透湿,鲜血与泥水将白衣染得惨不忍睹。他左臂上的衣衫已经破裂了,暴露在外的伤口因雨水浸泡而大刺刺地往外翻着,边缘泡得发白,里面血肉模糊,简直像张着的嘴。而他身上被衣衫遮住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这样的伤口,尤其是背上受到的重击,那是更为严重的内伤,在他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肺部传来的尖锐疼痛。
他恍若未觉,只是机械地搜寻着锦囊的踪影,最后在一处颠簸的陡坡上发现了它——那只青底白花的素色锦囊。
此时锦囊因为暴雨侵袭和泥土沾染已然变得肮脏不堪,正面绣上的字迹都模糊到难以辨认的地步。
叶琛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迟缓伸手地捡起了它,浑身颤抖着将它贴在心口,好像这只湿透的锦囊能给他带来些许暖意,穿过肌肤直达心底。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梨花盛放、和风似锦的春天,身穿黛衣、披散着两条辫子的她是如何慌乱到茫然无措地穿过重重梨林奔到他面前的。那个时候的她再也没有了素来的平和淡然,活像个迷路的小姑娘,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耳边的发乱了分寸,连同脚边的裙摆也沾染上了沿路的泥土,她安静地望着他,最终摊开手来,手心里摆着这只小小的锦囊——她熬夜绣出的平安锦囊。
梨花一枝望君归。
秀气的字迹,含蓄的诗句——那是她最放肆也最大胆地为他做的一件事,千言万语、百种情思都藏在其中,可她却连这是自己亲手绣出锦囊也不敢吐露半分,就这样卑微而满怀希望地看着他的眼,嘴里说着“这是风姑姑送给我的”。而他明知真相,也只能缄默地收下锦囊,在沉默与无奈之中狠心地将她关在心房之外。
陆梨,陆梨,九江之陆,暖春之梨。而这竟像是一个晦涩难懂的隐喻,预示着他生命里终将凋零远去的素净梨花,和他不得不离开的温暖谷底。
他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失声,而那只锦囊一直紧紧地贴在心口,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
可是那个黛衣女子,却和他隔着千山万水,注定只能活在离他最遥远的岛上,远离刀光剑影,远离尘世繁杂。
他应该安心的,她再也不会因为他受到任何伤害了,郁晴风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折磨她了。
他将自己放逐,保她一世安稳。
可是天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却因此失去安稳,犹如暴雨中的扁舟,再也找不到人生的航向,因为心之所向,再不可及。
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在这样兵荒马乱的乱世相遇,我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人生里难以承受的悲痛,而你怀抱关于往昔的遗憾回忆。我们有那么多的迥异之处,却偏偏拥有相同的苦楚与孤寂,似是命中注定,相互吸引。
可是我肩负的责任是无数人的生命,我要举起长剑慰藉亡魂,而你是如此安静平和,只一个微笑就能令人看到梨花盛开的春天。于是我不得不离开,带着你留给我唯一的一个暖春,踏上茫然无知的前路,而你留在那个谷里,陪伴花开花落,终得一世欢颜。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活在刀光剑影里的江湖人的一个卑微梦境。只求梦一场,也便心满意足。
连绵的山岭间暴雨如注,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山里,湣鹨皇撞恢>氲淖嗝斐苟稀?br />
叶琛跪在地上痛哭着,终于不再压抑自己,像是要把一生的悲恸都释放出来。他一直淡然从容地面对人生的一切心酸悲苦,可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爱有恨、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也需要安慰,他也需要温暖,可他的温暖自他离开梨花谷那天起,就再也不见了。
此刻的他好像唯有紧握着那只锦囊,才能感受到些许昔日的温暖。
陆梨,陆梨。
而他们都不知道,在那个江南通往即墨的小镇上,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他们竟然擦身而过却犹不自知。
命运是如此可笑,在他踏出客栈的同时,她穿着黑衣、身骑白马与他就此错过。他为了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远离她,还她一世安稳,步向未知的深渊,不拖累她,也不耽误她;而她收到宁欢的消息,从谷里赶来救他,纵使不会武功、拖着孱弱之躯,却拥有惊天医术,试图从一个可怕的阴谋里救回他,甚至不顾自身安危。
可是仅仅一步之差,他们却错过了彼此。
于是她茫然无措地赶往即墨寻找他,他浑身是伤地跪在山间对着她留下的锦囊痛哭失声。
不过一瞬,不过一步。
可是终究是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终于出现了打斗场景……于是叶琛终于成了人肉沙包……
小虐他一把,还要继续咩?妹纸们!
☆、36第三十六章。临行无病酒
策马狂奔到半路时;未远恢复了些力气,思来想去也熬不过对叶琛的担心;他咬咬牙,嘱咐另外两人继续行路到即墨,自己则调转马头回去找叶琛。
大雨倾盆;他连衣衫都来不及拢一拢;就这样冒雨前行。气力在一点一点恢复;他却紧咬牙关,整颗心都悬在半空。
少主不能有事……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必须尽快赶回去!
一人一马沿着来时的路奔上了山岭;在看到倒在雨水中一动不动的血衣男子时,未远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他翻身下马,步伐踉跄地奔到叶琛身边跪倒在地;颤抖着扶起昏迷不醒的人,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少主!”
没有反应。
他慌乱地探了探叶琛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立马头脑空白地背起他朝马儿奔去。那匹马载着两人飞快地朝即墨赶着,一路上未远的手都颤个不停。
这个男子自始至终都如同天神一般孑然挺立着,不论面对多么险恶的境遇都能从容不迫、淡然若风,他怎么可以倒下?他怎么能倒下?
暴雨拍打在身上有一种密集的疼痛感,未远想也不想就脱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