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彩》第21章

海道正在喝茶，腾腾热雾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颊。他微眯着细长眼眸，仿佛没有听见卫修的话，一径吸着清淡茶香。以他为中心，六个人坐在他两边列席分食。每人占据一张古色古香的案几，几上摆满丰盛食物。
向来例会只在饭后进行，今天卫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在所有人还没放下筷子之前开了口。而除了他突兀的建议，其余人都安静地吃着早餐，就连一向不安份的海浪都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直到所有人吃剩下的食物都放在餐车上被侍者推走，海道心满意足地擦干净嘴巴，这才慢条斯理地问：“小缎啊，绵绵什么时候过来？”
他的声音听来暖意十足，就仿佛刚从寒冷户外进屋时饮下的热茶那样熨贴人心。可这是一种能骗人也经常会奏效的声音，如果相信人如其声……等着后悔吧。
海缎坐在道叔右手边第三位，她有些担忧地瞟了斜对面的卫修一眼，对海道笑着说：“我刚才给她打过电话，她现在应该已经出门了。本来我打算去接她，她执意不肯……”
“随她吧，她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海道淡淡地笑起来。所有人都能从他脸上看清楚近似于喜悦的表情。
“我说道叔，绵绵执事是不是你藏在外面的私生女？”海浪嬉皮笑脸地问，翘起二郎腿，没正形地抖个不停。他身前的海岸回过头狠狠瞪他，他以鬼脸回应之。而他身后的海缎也忽然轻轻咳了一声，他扭头抛了个媚眼，还不忘了给海缎身后脸色漠然的海纱热辣辣的飞吻。
“你觉得她长得很像我？”道叔靠住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吃饱了不愿动弹的样子。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很感兴趣，期待地看向海浪。
海浪嘿嘿笑着，没有回答。除了卫修，所有人都或响亮或低沉地笑起来，就连海纱也露出一个轻浅笑容。
在场所有人或者亲眼见过海绵，或者看过她的相片，大家都不认为海绵的五官轮廊有和海道相似的地方。固然，海绵长相清丽，算是小美女一枚，而已过不惑的道叔依旧英俊，但要说两个人有血缘关系，单从外表还当真看不出来。
可是，如果绵绵不是道叔的私生女或者什么别的亲戚，怎么可能平步青云跃居海天园决策层？她凭什么？在场之人都很清楚，道叔不可能因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任命海绵为执事，卫修不会例外。
“好好带她。”等大家笑完，道叔轻描淡写地吩咐。心中仍然存有疑惑的几人看出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此岔开。他们很聪明的没有谈及工作，道叔的意思大家都懂。
八点半左右，通话机里响起海绵到了楼下的禀报。海缎起身迎出去，出了门等在楼梯口。不一时，她先看见道叔的生活助手朱紫小姐徐徐上楼，换上了海蓝色执事套裙制服的海绵跟在后面。
和朱紫打了个招呼，海绵也道过谢，二人目送她离开，海缎这才亲热地和海绵并肩往大厅走。她压低声音说：“大家都在里面，等你到了开会。”
海绵别别扭扭地踩着高跟鞋，幸好穿着一步裙，步伐不能太大，她走得还算稳当。听见海缎这样说，她腼腆地笑笑，没有接话，长发因风飘拂，她的眼神平静且坚定。
无法躲避，那只有迎面对上。此时，沧海与长天恰成一色，海蓝天空晴朗无云。海绵远望着辽阔洋面，悄悄握紧了拳头，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飞快变得安宁。
走进大门，一块造型奇特、黑亮如漆的大石头闯入眼帘。“膀大腰圆”的它大大咧咧堵住了门口，也遮住了门内情景。海绵的心莫名呯然一跳，脑中也似乎同时“叮”一声轻响。
“这是道叔的心肝宝贝灵璧石，它有个有趣的名字。”海缎抿嘴微笑，悄悄说，“它叫‘大海航行靠舵手’。你仔细看，它是不是很像一个人正站在一艘船的船头掌着舵？”
海绵一边绕着它走，一边抬头去看。她以前只关注翡翠，不知道灵璧石是什么好东西，也从未曾见过。但是此时见到的这块能够清晰映照出她面容的奇特大石，却无来由让她感觉亲近。她甚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海缎还来不及说“别碰”之前就与它亲密接触。
她从来没想过石头也可以用“拥有肌肤”这样的话来形容。然而确实，她手下温润滑腻如脂又有些褶皱起伏的微妙感觉就像碰到了活物的皮肤。与此同时，一阵清越悠扬如珠走玉盘的声音突兀在她脑海中响起，音阶分明，自然成乐。
被烫了一般闪电般缩回手，海绵惊怔不已。察觉海缎正看着自己，她连忙低声说：“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没关系，别紧张。”海缎见她脸都发了白，赶紧安抚说，“不知者不怪。以后别这么鲁莽了，一会儿给道叔说声对不起吧。”
海绵连连点头，又看了这块大石头两眼，低眉敛目迈步。她知道，这儿将是自己崭新人生路的重要中转站。她要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正文　第五章　最后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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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无所畏惧，哪怕曾经是个懦夫也会产生不输于常人的勇气。海绵心想：“我经历过最痛彻心扉的欺骗利用……也许还有谋杀，我的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我不像以前自己想象的那么胆小。”
但此时她身处默城有可能最“黑暗”的地方，手心依然因不安而沁出湿意。她的步伐很慢，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与她的心跳声几乎同步。可是她总是微垂的头却随着与道叔距离的缩短渐渐向上抬。
眼角余光看见左右两边都坐着人，究竟是哪些人长什么样子海绵没认真去瞧，第一时间吸引了她注意力的是正对着门口、高踞中间案几而坐的中年男人。
他一定就是道叔！海绵的心猛地跳了几下。长久以来被莫仲懿的言语熏陶，她对道叔产生了很深的畏惧和厌恶心理。但不可否认的是，同时产生的还有强烈的好奇心。只是以前的她没有机会亲眼见识这位默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今天她就站在离道叔不到十米的地方，还要直面于他，她忽觉肩头变沉，压力深重。给自己打打气，鼓鼓劲，脑子里掠过莫仲懿和阿宝两张同样在笑却给她截然不同感受的脸，海绵低垂的眼帘微掀，目视前方。
一抹错愕之色立刻浮现在她脸上，她很困惑，并且迅速张望四周以确定自己没有来错地方。道叔……传说中穷凶极恶的黑、道老大，他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交领左衽、大袖飘飘的月白丝袍……他这是刚去哪个古装剧组演完戏回来么？安逸淡然的神情、温文尔雅的笑容，他有一种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魅力，可是他应该拥有让人不由自主就心生恐惧的霸气杀气才更靠谱吧？
不知所措地扭脸看向海缎，海绵犹豫着。海缎低笑两声推推她：“绵绵，还不向道叔打招呼？”
海绵从海缎眼里看到了确定，因为惊讶尚且盘旋在心间，她动作有些夸张地深鞠一躬，大声说：“道叔好，我是海绵。”她又向左边和右边的未来同事们欠了欠身，“各位早上好。”颤抖声音出卖了她紧张的情绪，因而笑声微响。
道叔笑眯眯地看着这个红晕上颊的羞涩小姑娘，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小缎，在阿修那儿给绵绵加座。”丝袍宽袖簌簌轻响，他拿起案几上厚厚的文件夹翻看，很随意地问，“手感不错吧？”
海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灵璧石，慌忙说：“不错。”她连连道歉，“道叔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碰它，下次不会了。”这孩子的不安是个人就能看清楚。
“喜欢它吗？”道叔拿起笔在文件上刷刷签字，微笑着抬头瞟了海绵一眼。
“喜欢。”海绵老老实实地回答。确实喜欢，尤其喜欢突然在脑海里响起的莫名悠扬乐声，那短短一瞬间，她竟以为自己身处一片清新可喜的碧绿草甸中间。
把笔扔在案几上，道叔兴味盎然地问：“那想不想要？”
不是喜欢的东西就要据为己有好吧？海绵摇头：“不想。”她认为，自己的失明正是因为无法克制对翡翠的占有欲望才疯狂使用异能赌石造成的。求医的半年多时间里她不断反省，已经清醒意识到“欲望是魔鬼”究竟有多正确。
“为什么？”道叔端起茶杯，吹拂着飘拂在水面的碧绿茶梗，从语气里听不出他的情绪。他淡淡地说，“既然喜欢，怎么会不想拥有？这是人的占有本能。你在骗我吗？”
海绵鼻尖沁出汗来。她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