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第12章


绿色网子包围的场地总共有六个打击席,狭小的管理室里,一名头戴棒球帽的中年男子正双臂环胸打着瞌睡。
球棒的金属敲击声与球撞上网子的声响零星响起,光听就觉得舒服。
我和多吉并非想认真练习棒球,所以没必要看着对方挥棒互相指教。我们总是各自走进中意的打击席开始打球。
我漂亮地挥空全部二十球之后,离开打击席出来外头,多吉在那儿等我,他应该已经打完了吧。
“(爽快一些了。)”我气喘如牛地说。
这时多吉用食指指着相隔两个打击席的网子说,“(那是不是河崎先生?)”
“咦?”有种看到黑猫窜过眼前的感觉。不知该说是不吉利还是不愉快,总之,倒霉死了。真想禁止多吉说出那个名字。
清瘦的男子背对我们,也就是站在左打击席挥着球棒。虽然不算打得特别好,但三球里至少也会把一球打出轻快的声响。
透过网子看到那张侧脸,我的脸扭曲了。“(是啊,是那家伙。)”
我想佯装没看到直接离开,多吉却已经朝他那边走了过去。河崎把球棒放回本垒旁的筒子里,走出来外面,“嗨。”他对多吉扬起手。
依旧是那副中性的长相,发丝细柔亮丽,眼睛很大,一双浓眉给人敏锐的印象。
“还有琴美。”他亲热地对我挥手。
“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好吗?”
河崎穿着长袖T恤,很随便,但与那贴身的长裤很相配。“好凶唷,干嘛那么介意,琴美就是琴美啊。”他轻浮地笑,“加上‘小姐’,一个没叫好,感觉就不亲了。”
“我跟你本来就不亲。”我粗声粗气地说,一边故意东张西望,“真稀奇呢,竟然没有女人跟着。”
“就说吧?我偶尔也会一个人出没的。”
“哦,这样。”我一点都不想和他长谈,匆匆地说:“我们正好要回去了,再会。”
我拉扯多吉的手。
河崎瞄了多吉一眼,问道:“你跟琴美,是都用英语交谈吗?”
“(大部分是。)”多吉以非常漂亮的英语发音说。
河崎挑起一边眉毛。他一这么做,仿佛完美无瑕的花朵突然凋萎,“老是这样,你的日语永远不会进步的。琴美也明白吧?日语的语调和发音只能从大量的对话中学习。说起来啊,留学生们就算听力好,口语都糟透了。”
“喂,你用日语讲得这么快,多吉怎么可能听得懂?”
“我就说嘛,”河崎更加强了语气:“你就是像这样宠他,他才不会进步。”
我望向多吉。不出所料,他好像听不大懂河崎说什么,耳朵虽然凑了过来,却一脸纳闷的神情,“请你,说一次,好吗?”
“是‘再说一次’,不是‘说一次’。外国人常搞不清楚这种细节。”河崎就像个燃起使命感矢志指导学生的教师,“(你想不想学好日语?)”他换用英语说。
“我,想。”多吉用力点头。
“想吧?”河崎点点头,接着看向我问道:“你的公寓有空房吗?”
“问这干嘛?”
“虽然还要一阵子以后的事,我现在住的地方要拆掉了。要是住你们附近,我随时都可以教他日语。”
“跟我们住同一栋公寓?你是随口说说吧?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记得你以前来过这里呀?”
河崎露出苦涩的表情,“不,”他难得支吾起来,“我突然想起曾经有谁说过,在这里挥棒的话,可以甩掉不安和不满。”
“是哪个女人告诉你的吧。”
“是啊,应该是哪个女人说的。”
他认识的人里面八成都是女性,而其中半数以上和他上过宾馆。
“我先声明,告诉你这件事的大概是我。”我并不打算没完没了地挖苦他,不过该说的还是要交代清楚,“原来我也包括在‘哪个女人’里面,真是荣幸。”
不出所料,他毫无退缩,一脸若无其事地说:“啊,或许是吧。”
“话说你是在烦心什么?和太多女人交往做爱,搞不清楚顺序跟时间表了对吗?”
“琴美还是老样子,杀气腾腾哪。”可恨的是,他看起来很享受我的攻击。“不是唷,我也会有无聊的烦恼的。”
“河崎先生,是,花心萝卜吗?”多吉笨拙地以日语说:“琴美,常常,这样说。”
河崎微笑道:“何必教他这种事呢?”
“我只是想先让他知道这个国家的污点。”
“就跟你说不是嘛,这很平常的唷。像不丹,不就非常宽容吗?对吧?”
“是罢。”多吉回答。
“男人都是喜欢女人的,这才是常态。”他的表情仿佛在向多吉寻求同意。我不得不承认,他的举手投足确实充满了吸引女性的魅力,“而我在这当中,是特别喜欢女性的一个。只是这样而已。”
“还真大言不惭……”
“长鼻子的大象,会把鼻子充当水管用;长颈鹿就吃高处的树木果实;食蚁兽的嘴巴长那样,所以吃蚂蚁。总而言之,上天赋予的能力就该加以活用才对。而我就像你们看到的,外表这么优秀,那么我就该搭讪全世界所有的女性,尽可能地做爱才是。你不这么觉得吗?”
“一点都不觉得。”我斩钉截铁地说:“完全不觉得。”
然而他却没有退让的迹象,反倒抬头挺胸起来,“我说啊,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当政治家犯错的时候,这个世上对的事情全是错的。’”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也就是说呢,究竟是不是错误,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河崎流畅地述说的话语,多吉可能八成都听不懂吧,他眨眼的次数变多,神情看上去也有点退却。
我把河崎的话扼要地英译给他听,然后说:“(这是登徒子的借口,没听懂也没关系的。)”
“(不。)”多吉笑了。“(我的看法与河崎先生相近呢。)”
啊啊,好像是这样耶。我也注意到了,多吉虽然温和又彬彬有礼,对性方面却有种不拘小节、自由奔放的印象。这是不丹人的天性吗?
“就说不可以用英语交谈呀。”河崎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来教你日语吧。”他再次面朝多吉,“你好好考虑吧。话说得不流畅,是会被人瞧不起的。这个国家的人连对自己日本人都很冷漠了,对外国人,更是不假辞色,态度冷到跟冰山一样唷,冰山。像你现在日语讲得这样结结巴巴,铁定被当成傻瓜的。”
“是罢。”多吉被河崎的气势压倒了。
“像这种暧昧的回答,就会让人家把你看扁。”河崎立刻指正。
“看扁,吗?”
“看扁。比扁平足还要扁。比被办过的面皮还要扁。”
“一堆无聊的比喻。”
“不丹真是个好地方呢。”河崎高举双臂伸了个懒腰。
“你,去过,不丹呢。”多吉好像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事。
“只去十天左右,没办法说什么大话啦。”河崎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会大方承认自己的不足,“可是啊,我好羡慕有小熊猫和宗教的国家。”
多吉竖着耳朵,好像勉强听得懂几个单字,反问河崎:“(你有宗教信仰吗?)”
河崎很伤脑筋似地垂下眉。我也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这问题好难。”河崎这么说:“反正对你们来说,宗教并不是信或不信的问题吧?对你们来说,宗教就‘存在’在那里,打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
“是罢。”
“不丹人连苍蝇都不杀唷。”河崎很骄傲地对我说,“因为他们相信转世,一想到这苍蝇搞不好是自己的爷爷或奶奶,就不敢乱杀了。”
我用英语向多吉说明之后,跟他确认:“是这样吗?”
“是罢。”多吉似乎很开心地点头。
“对吧,藏传佛教就是这样的。所以不丹人才会那么豁达开朗、稳静又温和。再说又有因果报应说,只要做好事,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做坏事的话,也迟早会有报应。”
“日本不也常这么说啊。”
“不一样啦。日本人马上就想要回报不是吗?不丹人是这么想的:就算不是马上得到回报也无所谓,那或许是在转世之后才出现。日本人就是因为追求即效性,老是暴暴躁躁、急急忙忙的。比起来不丹人优雅多了。人生漫长哪。”
“那样说来,不丹就没有杀人事件啰?”我提出单纯的疑问。
“当然了。至少我从来没听过。”河崎很神气地强调。
然而在一旁聆听的多吉却一脸遗憾地回答:“(不,不丹也会有杀人事件的。)”相当滑稽。
“啊?这样啊?”河崎似乎也有点扫兴。
“(有时候会有。)”好像很不甘心,为了其中的矛盾显得有些尴尬。
我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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