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第19章


凝目细看,副驾驶座的男子好像戴着眼镜。可能是墨镜,但怎么会有人在夜里戴墨镜?
一瞬间,男子的脸动了。或许只是错觉吧,但吓了一大跳的我连忙把头缩回随后面。那个人是谁?店员吗?不,既然坐在副驾驶座,或许是在等人。我心头掠过一阵不安,心想应该赶快通知河崎。
我小跑步回到后门。雾面玻璃的另一头一片模糊,无法看清楚里面的状。
我抓住门把,金属比想像中的更冰冷,我吃了一惊,仿佛一碰上就粘住似地急忙抽手。然后再一次,我握上门把。我打算打开后门,对店里的河崎大叫“快逃”。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我虽然被这么吩咐,但没人叮嘱我不可以做困难的事。就在我正要把门往外拉开的时候,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
是刚才的车。我想回头去停车场确认状况,刚转身踏出一步,又想起自己“非踢门不可”的任务而煞住了脚。
《随风而逝》的第六遍唱完了。
我回到门前,举起右脚踹下去。声音不大,但已足以让我浑身哆嗦。
我间不容发地再补一脚,力道可能比刚才大太多,响起木材裂开的声音。整座阒静的小镇竖直了耳朵倾听着。
我立刻转身,急忙移动脚步想去察看停车场的状况。设置在屋外的空调室外机很碍事,飞近脸颊的蛾也碍事,我伸出手挥开。
我从墙边探出头望向停车场,不出所料,轿车消失了。直到刚才还停在那里的车子连一丝烟雾也不留地消失了。刚才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果然是那辆车子的。
我居然忘了要唱歌。我急忙赶回后门,却绊到沿着外墙设置的排水管,差点没跌倒。跑来跑去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啊?一种窝囊的感觉笼罩了我。
我已经搞不清楚究竟几秒钟过去了。我是唱了六遍没错,但不知道正确的时间。于是为了弥补,我稍微加快拍子,又开始唱了起来,总之先把剩下的四遍唱完吧。大概因为心里焦急,(W//RS/HU)结尾的部分我唱得很敷衍。《随风而逝》已经失去代替时钟的功用,单纯只是一首歌罢了。
我自暴自弃地踢完门,转身立刻离开,恐怖与不安很自然地加快了我的步伐。不干了,不干了。——我一次又一次在心里默念。
回到停车的空地,却没看到河崎。是我先到了吗?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河崎出现了。
他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走了过来。背负着黑夜站立的河崎,一身初遇时的漆黑服装,简直就像要拿来当成夜里的保护色。
连他也不禁亢奋了起来吗,只见他气喘吁吁的,一面喘息一面说:“你动作真快。”
我看见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不知为何,闻到一股挥发剂的味道。我左右张望,这附近有人在墙上喷漆涂鸦吗?
“可能是我唱太快了。”我辩解着。
“走吧。”河崎说。
“《广辞苑》呢?”
“到手了。”他把手里厚重的辞典亮给我看。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到封面之后,我叫出声来:“那是《广辞林》耶,不是《广辞苑》!”
河崎似乎很讶异,他拿好辞典,仔细地看书背,接着疲倦地说:“这样啊……”
真是个令人全身无力的结局。好不容易弄到手,竟然是只差了一个字的不同东西。
真是个平凡又低能的结尾。
“没什么大不了的。”河崎倒车开上马路后,一边换档一边说道。
“我做的事根本不算抢劫唷,我只是站着而已。不过总而言之,平安地结束真是太好了。”
“重要的是接下来。”
“啊,对哦,得把《广辞苑》送给那个人才行。”
夜似乎继续变深,又仿佛整座镇就将这么沉入深海,沉到又黑又深,无声无息的地点。
车速加快了,我满脑子担心会不会有警车追上来。我可能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兴奋,竟然忘了把有轿车驶离停车场的事告诉河崎。而河崎或许也一样冷静不下来,他车子开得比来时更粗鲁,也像是故意粗暴地开着车。
在公寓前让我下车后,河崎说了声:“我去还车。”又驶进了夜路。不知是否我多心,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
那道背影,看起来就像赶在黎明之前寻找藏身之处的恶魔。
【二年前 5】
“昨天来的那个叫河崎的男生,满有意思的。”丽子姐一边为客人寄放的三花猫剪指甲,一边对正在扫地的我说。
上午刚开店的时间带,大马路上没什么行人,我们也能悠闲地处理店里的工作。该不是受了阳光吸引吧,平常不会出现的鸽子也聚集了三只在阳光下流连。
“难不成他又来了?”
“刚才。”丽子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大概一小时前,他一开店就进来,留下这个回去了。”
门旁边陈列玩具和项圈的商品架上,摆了一盆可爱的白花盆栽。
“呃……”我有点介意,“他该不会说了什么无聊话吧?”
“他说:‘如果花能够丰富世界,那么丽子小姐就是花。’好好笑。”丽子姐笑也不笑地说。
“他这个人莫名其妙的,真对不起。”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河崎的监护人。
“被人毫不害臊地这么说,也颇愉快的。”丽子姐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愉快的神情。
“丽子姐,你该不会觉得河崎是个令人激赏的好青年吧?”
“他这个青年是做什么的?”
“头衔是学生唷,好像是研究所二年级,不过几乎等于假学生啦,而且好像跟理科的研究所不一样,一点也不忙。”
“将来会当教授?”
“天晓得。”虽然今后可能还要再说上好几次,不过我在了解河崎的生涯规划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与他的交往。
“我第一次看到长得那么美的男人。”
“不可以被他的外表骗了呀,他这个人差劲透了。”
“琴美是被他骗过的过来人呀?”丽子姐的唇形张动着,鲜红色的嘴唇在白皙的肌肤上极为醒目,缓慢地、妖艳地张动。
“不是过来人,请说是被害人。”
丽子姐将三花猫放回小笼子里。这只猫毫无戒心,肥胖的身躯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丽子姐坐到后方的圆椅子上。
“那个男的啊,可不只脚踏两条船还是三条船这种程度唷,他是见一个泡一个的。”
“他想以数量取胜?”
“也不是数量耶,他好像有什么使命感。”
“使命感。”丽子姐低声说。我不明白她是感到愉快,还是觉得无聊,“他的外表那么得天独厚,或许也是有这种生活方式。”
“可是、可是,”我拼命想补充说明。我完全能够理解检察官一旦遇上对被告有利的证词,拼命反驳不想让它通过的心情,“丽子姐是个美人,却不会过着他那种生活方式啊。”
“因为我是女人。”丽子姐以无起伏的声音说:“对太多男人出手,会有怀孕的危险。光是这一点,女人就很不利了。”我不知道她这番话究竟有几分认真,“再者我对别人没兴趣。”她显得有些寂寞地撩起头发。
我暧昧地点了点头。丽子姐常说,自己以外的人不管是有困扰或遭逢痛苦,都与她无关;别人就算遭遇困难,好比说碰到色狼,她都视而不见。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就是这么回事。可能她觉得想去帮助他人的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傲慢。从这个意义来说,她跟河崎很像。好比丽子姐不知道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毋宁说,我觉得她并不想知道。
“对了,约好的客人迟迟没现身呢。”我看了一眼时钟,改变话题。
“那才不是客人。”丽子姐的声音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湿度。
那个女人三十分钟前打电话来,连一句像样的招呼也没有,劈头就以蛮横的口气说:“我半个月前买的腊肠狗不合我的意耶,我要退货,你们要负责回收。”
我受不了她那瞧不起人的口气,差点回嘴说:“你才应该请清洁队去把你回收!”
女人自顾自地说:“我马上过去你们店里。”便挂了电话。丽子姐的店看状况,有时也会买回已出售的动物,但心里毕竟还是不好受。
“反正被养在那种人家里也不会幸福,狗还是由我们收回吧。”丽子姐若无其事地说。
多么成熟的应对啊。——我佩服地心想,不经意一看,丽子姐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摆出标准打斗姿势,迅速地挥出左右拳头。我伸长了脖子看她在干什么,发现她前面的架上摊着一本拳击教学书,她正一边看着右直拳的打法一边练习。“你根本就满脑子想揍她嘛。”
“你怎么知道?”
“你、你会被告唷。”
“我会用她不能告我的方式打,不要紧的。”
“才没有那种打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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