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第23章


我举起双手,掌心对着他:“好,我被说服了。但是,丹瑟尔的房间是不是有一把备用钥匙呢?也许就在科洛德尼的身上?”
“没有。他身上唯一的一把钥匙是他自己房间的钥匙。他在丹瑟尔的房间里是因为丹瑟尔让他进去的。”
“嗯,未必。也许他收买了什么人,让他用万能钥匙把自己放进去。比如说,那个女佣。”
“瞎扯。我们查过这个女佣,她在这家酒店已经干了二十五年。在欧陆酒店这样的豪华酒店,一个人如果不诚实的话,根本待不了这么长时间。”
“那就是别的什么人。问题是,丹瑟尔出现的时候,科洛德尼很有可能已经在屋里了。”
“要是这样就见鬼了。”
“为什么不能?埃伯……”
“有两个原因。”他用烟斗柄指了指我,“首先,枪响十五分钟前,那个女佣敲过丹瑟尔的门,因为到她进屋打扫卫生的时间了。没人回应,她以为屋里没人,就用万能钥匙开门进去了。但她发现丹瑟尔醉倒在卧室里,于是又出来了。她在屋里的时间足以让她看清客厅没有人,卫生间的门开着,里面也没有人。如果你说可能有人藏在床底下,那我真得笑死。”
“她有可能说谎。”我坚持说。
“她为什么要说谎?”
“只是一个想法。我过去之前她在走廊里待了多久了?”
“大概半分钟。她刚从走廊拐角旁边那个房间出来,六二一房间。”
“她看见什么没有,或是听见什么?”
“没有,然后你来了,枪响了。听着,别他妈的管这个女佣。她说的话非常可靠,这事跟她无关。”他又猛戳了一下烟斗,“没人藏在丹瑟尔的房间里的第二个原因是:科洛德尼死了以后他怎么出来呢?你觉得这个虚构的凶手会怎么干呢——挥一下魔法棒,消失于无形?”
屋子里的烟味让我的肺难受起来,我觉得胸口发紧。我已经两年没抽过烟了,不能再忍受烟草的味道。我想站起来,打开窗,放进来一些外面的空气。但如果这么做的话,恐怕只会让埃伯哈特的敌对情绪更加严重。
我说道:“丹瑟尔跟我说,科洛德尼死的时候其他通俗小说帮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对。”他答道,脸色很难看,“通俗小说帮。一群祖父级的人物,起这么个傻得要死的名字。这里面哪有一点庄重肃穆。”
“他们想出这个名字时还很年轻。”
“通俗小说作家,”他说,“私家侦探。呸。”
“埃伯,你能告诉我不在场证明的事情吗?”
“不能。听着,我已经受够你的问题了。”
“如果这些不在场证明不那么严密的话,就意味着有人能在几分钟内溜走。也有可能是有人在撒谎,想要保护其他人……”
“你没听到吗?”
“你看,埃伯,我只是……”
“我说,够了!”他一下子将烟斗摔到了桌子上,烟灰和没燃尽的烟草撒在那一摞文件上面。“你的时间到了,该死的,出去!别再来乞求这些免费信息。我受够了你那张该死的意大利移民面孔。”
除了不在场证明的问题之外,我本来还想了解一下别的事情:他们在科洛德尼房间里发现的打印机,以及丹瑟尔房间里的那瓶裸麦威士忌。但埃伯哈特情绪相当糟糕,血液都冲到了脸上,如果激怒他的话只会让我也变得难受。他那些伤人的话语已经触及了我情绪的底线,特别是“该死的意大利移民面孔”那句话。三十年来,我们互相说过很多侮辱对方种族的话语,可这是第一次在话中带着恶意。
“好,”我说,“我这就走。可能过几天你会恢复人形,然后重新做回朋友。如果是这样,告诉我。”
我起身一把推开椅子,绕过去,走到门口。我的手刚握住门锁,就听见他说:“等一等。”这次声音平静了许多。
我转过身:“怎么?”
他脸上的怒气慢慢消散,坐在那里,耷拉着双肩。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他仿佛一下变老了,疲惫不堪,神情恍惚。他终于放下了防备,我眼前看到的是赤裸裸的痛苦。
“黛娜离开我了。”他说。
这是一句平铺直叙的话语,毫无抑扬顿挫,但句子里的感情如此沉重,我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噢上帝啊,埃伯……”
“上周日。一个星期前的今天。我去烛台体育场【烛台体育场位于旧金山东南角,自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纪初为旧金山巨人棒球队的主场。】看完巨人队的比赛,回到家,她所有的行李都打好了包。”
“为什么?”
“我们结婚二十八年,并非十全十美,但是大部分日子都很美好。我以为这是一场不错的婚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丈夫。”他深深吸了口气,捡起烟斗,愣愣地看着它,“我想她是有了外遇。”
我努力不让自己畏缩:“她这么跟你说的?”
“没说这么多,但有这方面的迹象。三四个月了,一些小事,一些小的信号。她不告诉我她要去哪里。她只是说这段婚姻出了问题,她要诉讼离婚。‘对不起,埃伯。’她说着,走出了门。二十八年,结果就一句‘对不起,埃伯’,就走出了门。”
“你……知不知道是谁?”
“不。这有什么关系?我想,好吧,她有了外遇,我不喜欢这样子,但我能够接受。我自己也有过一两次出轨,我从没跟你说过,但我有过。黛娜也是,有过一次,很久之前。她跟我说了,说了所有的事情,我原谅了她,我自己走上岔路那两次我也告诉了她。一段美好的婚姻,该死。曾经非常美好啊。”
“也许她会改变注意,回来……”
“这次不会。她走了。结束了,完了,走了。但我还爱着她,你知道吗?我还爱着这个婊子。”
我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呢?
他抬头看着我——身材魁梧、冷静坚强的埃伯哈特,如同直布罗陀海岸线上坚实的巨岩。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无声的乞求,和不久之前我在丹瑟尔眼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该怎么办?”他说,“我他妈的究竟该怎么办?”
第13章
01
一点钟,我从那间烟雾缭绕、燥热难当的房间里出来,离开高等法院,走进午后的寒风中。我取了车,开到第六大道,转向市中心前往欧陆酒店。屋里的热度和烟斗气味混杂在一起,让我头疼不已,而埃伯哈特告诉我的事情让我感觉更加糟糕。沮丧的情绪在我心中弥漫,如同头顶翻滚的浓雾一般沉重压抑。这种低落的情绪在我心中已经积聚了一段时间。
埃伯和黛娜。上帝啊。他们结婚时我是伴郎。过去这些年,我跟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时光。黛娜一心想给我介绍各种各样的女性,让我赶快结婚,对她的好意我只能默默忍受。我曾在旁边看着他俩互开玩笑,周日下午共同准备烧烤,手牵手漫步在大洋海滩【大洋海滩(Ocean Beach),旧金山众多海滩中的一个,东邻金门公园,西边是太平洋,有悬崖餐厅等景点。】、恺撒运动场、金门公园。二十八年。几乎半生时间。他们一直都是我的朋友,我一直以为我了解他们。我一直以为,如果世上有完美的婚姻,有天造地设的一对,那就是他们。然而,原来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各种问题,原来他们曾经不止一次离开过对方。
站在埃伯哈特的办公室里,听他讲述这些事情,让我非常震惊,也很伤感、痛苦和难过。我觉得有些讽刺:这些故事我都曾经听说过,听我的客户或是潜在客户讲述过,既有男人,也有女人。一模一样的老故事——由来已久的老故事。他们找到私家侦探,就像找到了一个牧师。他们把你当做听人忏悔的神父,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然后他们会请你帮他们做这个做那个,帮他们修补支离破碎的生活。或者,他们会像埃伯哈特那样问道:“我该怎么办?我他妈的究竟该怎么办?”
我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些人,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埃伯哈特。对于他的问题我没有答案。我什么也帮不了他,除了他想找人倾诉时在旁边听着,他想找人喝酒时在旁边陪着。这些问题你得靠自己解决。这跟死亡有些相似:最终,你必须独自面对。
但我的问题在于,我对埃伯哈特和其他人的感情太过投入,因为我太了解孤独的感受。他们受了伤,于是我也受了伤。富有同情心的私家侦探,充满悲观情绪的硬汉——小说中的典型形象。那些总是想着典型形象而不是人性的人都去死吧。我只是关心他们,就是这样。我就是我,不是别人——不管是通俗小说里的侦探还是别的什么。现在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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