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第32章


我与他认识不过几天,他就向我求婚了。我说:“好”,我甚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我娶你。
陶泽林,杏花林里你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曾经,我甚至以为自己身处天堂。
我知道哥哥很生气,因为甚至我连俞德勤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
那天,他一气之下就回国了。
从此,我们便再无联系。
我再次见着哥哥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了。他说他是来带我回国的,他说爸爸病得很重,他说爸爸想看我最后一眼。
这么多年了,什么是恨,什么是漠然,什么是伤痛,我记不起来了,我甚至已经潜意识的忘记那个人的存在。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管过我,自小便是这样,他对母亲的爱有多深,就对我有多漠视。
回去吗?我竟然犹豫起来,那个我生长了二十年的地方,那个有我童年少年青年的快乐时光的地方,我对它的渴望竟是如此的强烈。
哥哥说爸爸得的是晚期肺癌,已经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说爸爸这些年最为关注的就是大陆综艺。他说爸爸……
我不想听,我逃走了,我害怕听到关于他的一切。
这些年对于他,我潜意识的缩进龟壳里,听不见,漠视,那他就会好好的永远活在那一方土地上。可是现在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俞德勤竟然找侦探局的人查我,我发现我竟是如此的不了解他。这四年来,我一直活在为自己编织的华美牢笼里,我甚至没有想过要去真正了解他。我知道他一直刻意对我好,从刚认识那时便是这样,甚至当我提出婚后继续在演艺圈工作的无理要求后他竟然都答应了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只要接受便好,我甚至不会去感激他。
我去机场送哥哥,他本来还要继续劝我,可是加拿大打来电话的消息是爸爸病危,他要连夜赶回去。这是我第一次妥协,我答应哥哥,我说好,等我办好签证就去。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荒谬。
那天雨大的即使有探照灯,五米之外仍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那天我亲眼见着俞德勤在我的面前出了车祸,整辆车撞在了一辆大货车上,轰隆声甚至掩盖过漫天的惊雷。
明明这样大的雨他竟然飙车,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那一刻我甚至都不敢睁开眼,我害怕,我竟然害怕看到他就这么死去。
救护车将他带走了,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夏欢。夏欢,夏欢,她该怎么办,我怕哥哥走后我再也保护不了她。
哥哥重新订了第二天的飞机,我请求他将夏欢带走,我们一起回到了俞家。
这个世界上我最为愧疚的就是我的女儿,她不该是这样的命运,她本来可以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可是就因为我,小小年纪我便让她尝尽了世间的苦难。
她小小的身子竟然浑身湿透地缩在瑜伽的大门口,我的女儿,我为何总是忽略她?
我喊她,她怔怔地抬起了头来,满面泪痕,她向我扑过来,我竟然清楚的看见她望见我时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光亮。
那一刻,我是如此的愧疚。
俞德勤还是死了,俞漠望着我的眼神是绝望而愤恨的。我顿时惊呆,我竟然一直忽略了他的存在,忽略了他从小便异常成熟坚定的眼神。
他竟然将夏欢带回来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那一刻我竟是如此的恐惧,{奇}夏欢才十二岁啊,{书}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网}可我竟从俞漠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看见了“报复”这两个字。
他继承了俞家的一切,即使是公司他也打理的有条不紊。俞德勤一死,世人都以为俞氏就此沉沦了,可就是俞漠,竟然将俞氏连续下滑的股市三天内就稳定了下来。那个喜欢在院子里画画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被他自己给封存了。
他将夏欢给关了起来,我甚至可以听见她躲在墙角无助的哭泣声。
我去找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不该这般报复夏欢。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望着我的眼里丝毫不掩饰满满的厌恶。我让他放了夏欢,我说我会让夏欢永远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回答我的只有两个字“休想”。
他打定了是我害死俞德勤的,我知道他是憎恶我到底了,我问他怎样才能放下仇恨,他说除非我死。
死?死并不可怕,我笑了,我说好。我知道他一定是觉得我疯了,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把夏欢推进这样的深渊。
突然之间我好想回家,加拿大,加拿大,这一辈子我都再也回不去了。浮浮沉沉,碌碌而为,这一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当年的杏花雨,当年任性妄为的少女,当年斜倚在杏花树下眼角含笑望向我的少年。
这一生,我错过的太多。
哥哥,我这一生,毁的一败涂地。
什么是永恒,这世上,所谓的永恒,只是因为我们来不及看到它的幻灭。
……
黑暗中的沉沦,手中的日记尚未来得及阖上,它却如没有灵魂的纸鸢从指缝间滑落在地。
夏欢动了动手指,信封打开,那是舅舅亲笔记录下来的。
一行一行的看过去,直到她整个身体从此跌落进无边的暗夜。
原来何妈妈就是何流连,妈妈的亲姐姐,五年前她从加拿大来到中国不是偶然,她来到孤儿院找到自己不是偶然,她一直以来的体弱多病,她望着自己时复杂难辨的眼神,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亲阿姨。
可是她,现在已经死了。
外公病逝之后竟然不远万里将骨灰葬到了中国,那里是外婆自小生长的地方。
夜已经很深了,有个人影走了过来,他蹲□子,想将夏欢从地上抱起来。
“俞漠……”她睁开眼,望着他,有几分迷茫地:“我知道我妈妈葬在哪了,我去过。”她说:“就在我外公的旁边,那座没有墓碑的坟”
她的眼前开始变得湿濡,她甚至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俞漠,为什么,我妈妈的死居然是因为你,我现在才知道。”
他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被她轻易地躲开,她的声音开始模糊,她说:“俞漠,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
已经三天了。
三天来她没有说过一句话,深色的落地窗遮住了外面的一切,她蜷缩在靠近床的拐角,双肩偶尔止不住的颤抖,三天来她甚至连姿势都不曾换过。
经历了种种,如今,幡然发现,真相,永远比假想中的更加丑陋。
浮浮沉沉,她追寻的是什么?这一世,究竟,还留下什么。
俞漠,这三天来对公司不闻不问。
脚步声响起,是有人大力将深色的落地窗扯了开来,一时间,外面的光线肆无忌惮的照射进来,夏欢将头埋进膝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是想要这样报复我吗?”他的声音低沉,透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俞漠伸出胳膊将她圈进怀里,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悲凉与绝望。
他重重的闭上眼,带着最后的挣扎:“夏欢,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答应和你离婚的。”{奇}他没有想到,{书}她竟然想要离婚,{网}三天前她竟然就这么提出了离婚。
春天已经到了,带着浓浓的寒意,阴霾的天空,阴沉的天气,没有阳光,没有细雨。似乎是临近绝望的悲凉,洗涤着碌碌的城市。
她似乎就此将自己封闭起来了,一个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出现在门口。
俞漠有些惊喜地望着她,这段时间以来,她本就单薄的身体似乎更加消瘦了。
他走到她的身边,为她披上了外套:“出来走走也好,春天已经到了。”
她依旧一个子也不说,只是从他身边绕过,径直往门外走去。
他望了眼逐渐阴沉的天色,随手取了把伞,跟在她的身后。
他始终在离她三米外的距离跟着,明明只有三米,他们之间如今却似相隔了三个世纪。
踏上了长途汽车后,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始终侧过脸望向窗外,被风吹拂起的发丝在她的脸颊旁摩擦,本就苍白的面色一时间更是显得消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因为累了的缘故,她竟然就这样靠在车窗上睡了起来。
俞漠低低叹了口气,走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将她的头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肩上,细细的为她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
他知道这一个月来她过得极为痛苦,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就此放手,就快了,总会好的,她会回到自己身边的,他总是不断的催眠自己。
幸福,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可即使只有这一步,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跨不过去。
世世轮回,直到如今,一伸手,似乎再也捉不住她。
下车之后,外面就开始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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