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猎》第34章


路。虽说是封山育林了,桦皮屯还要开发“靠山、吃山、会吃山”的新途径。他们与地区农科所签定了技术援助协议,明年开春进行大规模的人工栽培黑木耳。保持农村经济健康持续的发展,于毛子在新时代的长征路上,仍旧是响当当的劳动模范。
别离卧虎山三年的钱爱娣和于小毛音信皆无。牵肠挂肚的于毛子终于按耐不住父子骨肉之情,踏上了寻找儿子于小毛的漫漫路。偌大的上海捞针,是谁阻断了父子亲情?种下了应由谁来偿还的孽债?两代男女荒诞“爱情”的结晶,蒙上了历史界碑上的怪影……。
月亮透明,像块摔掉角的碎玻璃,挂在快速行进中的软卧包厢的窗户上,车走她也走,车停她也停,她从雪域荒原一直来到了江南水乡。她泻下的清冷光辉,照在于毛子满腮胡须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他深深的眼窝里流动的黄眼睛,忧郁地望着车窗外的明月,他在想,这个时候,钱爱娣领着儿子于小毛一定也在这凄冷的月光下,她们在干什么?在南京路?还是在黄浦江畔漫步?不,应该是在家里的书房温习功课,儿子已到了上学的年龄。
于毛子从贴心的内衣里取出来儿子离开卧虎山的那张全家福的照片,这张照片几年来几乎没有离开过他。一有闲暇,他就会掏出来仔细端详着儿子,这小子现在长有多高了,还是那个模样吗?他也想钱爱娣,虽然恨她,她可能早就有了自己的新家,有了一个什么样的丈夫?儿子于小毛跟她们住在一起吗?后爹对儿子怎样?或许儿子跟着他的外婆?每当看到这张失去光泽,周边已经磨出毛边的照片,都会有这么一阵揪心的疼痛。
于毛子揣起了照片,从提包里掏出了厚厚一摞用牛皮筋勒紧的信件。那都是三年来从上海退回来的信件,每封信上都盖有邮局的蓝色印章“查无此人”四个字,让于家天天盼信又怕来信。妈妈于白氏见黑龙江封冻,她劝儿子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趁着离过年的时间还早,去趟上海探个虚实。只要于小毛一切都好奶奶这头儿就放心了,一定带回一张小毛毛的照片,从此也就了结了与钱爱娣这段姻缘。反正儿子永远是咱们,回来之后,妈再给你张罗一房媳妇正经过日子。
于毛子随手从一打信中抽出了一封,打开卧铺上的夜灯,抽出信纸又阅读起来。
想念的钱爱娣、亲爱的儿子小毛:
你们好!问小毛的外公外婆全家好!俺不知道这是给你们写的第多少封信了,每次都是这样的称呼和问候,每次又都从千里之外寄回来四个字“查无此人”。不知是邮电局不负责任,还是钱爱娣你以此割断俺和毛子的父子之情。
俺恨你,但不抱怨,你有重新组合家庭的权利,俺也有。你有了丈夫,怕这一段往事影响了你们生活上的幸福,俺也能理解。但你不能因此就将毛毛当成了你的私有财产,俺恨你!你太自私,这是你一生中最大的毛病或缺点,俺不想破坏你新生活的幸福,做为毛毛的爸爸,做为毛毛奶奶的俺妈,只想知道毛毛的近况,身体怎样?学习怎样?和谁一块生活?这也是俺们的权利呀!
俺只需要你回封信,写上几行字。捎来一张毛毛的照片就足够了。
俺恨你这个人没有一点情义,你忘了俺妈几年来对你的照顾,忘了俺把你当成神仙来供奉,冬天怕你冷着,夏天怕你热着,放在手里怕碰碎了,放在嘴里含着怕热化了,就算你是个石头,也该让俺和俺妈把你暖化了……
俺更希望你能带着儿子于小毛回咱桦皮屯再来看一眼,让儿子记住生养他的于家小院,听说最近不光是恢复了中苏的边境贸易,而且马上就要启动中苏边民的“一日游”,俺盼着你们回来一趟,咱们“全家”也都到老毛子那边看一看,俺更想让毛子看一看他爷爷弗拉基米诺夫的坟。
嗨,说这些能有什么用?不知是你看不到俺的信,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看?不管怎么样,俺一定要去趟上海,一定要看到你们,希望那时不要把俺拒之门外。
俺妈让我替她向你们问好,向你们家问好!
此致
敬礼
民兵排长于毛子
×年×月×日
于毛子的眼圈红了,视线有些模糊,他伸手闭灭了床头上那盏微弱的夜灯。包厢里又是一片漆黑,大三针的夜光表“嗒嗒”地响着,已是深夜,于毛子拉起窗帘的一角,月光又洒了进来,仍旧是那样的冷清。
天亮了,火车驶进了上海北站,一夜没睡的于毛子很兴奋,他不在乎花了大价钱坐了一次地师级以上干部才能坐的软卧包房,那是谷部长托人给买的票。他老早就洗漱完毕,金黄色的卷发梳理得溜光水滑。上车之前特意在齐齐哈尔市买了一套刚刚流行的蓝色西装,也从箱子里拿了出来。穿好后,又费了很大劲才把那条红色领带系好。于毛子心想,今天俺屯老哥进城,又一次走进这个花花世界的大上海,不能让这些城里人瞧不起俺。这里有俺的儿子。
他“噗嗤”一声笑了,想起来哥哥于金子第一次去黑龙江省的第二大城市齐齐哈尔,他穿了一身的条绒上衣和裤子,出了不少的洋相。回来给于毛子和钱爱娣一学,逗得全家笑得肚子疼,钱爱娣还给编了几句顺口溜:“屯老哥进城身穿一身条绒,先进‘一百’后进‘联营’,看了场电影不知啥名,钱不花完决不出城。”
于毛子昂首挺胸,一身的西装革履,脚下的皮鞋也擦得贼亮,左手拎好手提包,右手拎起妈妈给钱家准备的猴头菇、木耳、榛子、鱼干、犴筋等一大包的山珍野味。从贵宾通道走出了人群沸腾的上海站。
于毛子俨然一个外宾,立刻就被出租汽车司机围了起来,他们用生硬的英语或打着手势争抢这位肥客。于毛子一张嘴惊得这些司机一片嘘声:“好一个中国通,侬哪里下榻?”一位女司机客气地说。“延安中路的延安饭店!”于毛子回应道。女司机奉承地接过行李拉开车门“嗬!还是个上海通!”
汽车左转右拐一会就到了延安饭店,于毛子掏出人民币付车费,女司机光笑却不接钱,他不解,“为什么不要钱?”
女司机答道:“侬给美元或外汇券嘛?”
于毛子哈哈大笑起来:“阿拉是中国人,上海是阿拉的家,这里有阿拉的儿子,哪里来的外币?”他和钱爱娣学的几句上海话全都派上了用场。女司机不好意思说了一声:“对不起!”接过钱扬长而去。
延安饭店是南京军区的所属饭店,接待的都是军人。于毛子拿着瑷珲人民武装部的介绍信和给谷部长的战友,饭店的副经理的书信痛快地就住上了房间,是饭店主楼西侧青砖灰色小楼,专门接待师职以上干部的。经理让他洗个澡休息一下,中午要设宴接风,午饭后派饭店的上海轿车送于毛子去徐家汇找儿子。
上海牌小汽车拉着于毛子很快就来到了徐家汇区委附近的红旗新村。他仍记得几年来第一次到钱爱娣家的情景,她家住在一楼,爱娣的父母十分热情地把他俩让进了屋,邻居里弄还以为是钱家海外的亲戚到上海认亲或者是特务分子,居委会治保主任报告了派出所,还招惹了一场笑话。
记得那年于毛子前脚踏进了钱家,后脚两个穿蓝制服戴大檐帽,红领章红国徽的警察就跟了进来。居委会戴着红袖章的老婆婆们站在一边帮凶,十分厉害。他们将于毛子单放一个屋里进行了询问。
“你是哪国人?会说汉语吗?”警察客气起来。
“俺是中国人!会说中国话!”于毛子边说边把自己的各种证件掏了出来,什么边境居民证,县人武装部任命的民兵排长的委任状,公社大队介绍信统统拿给了警察看。
警察看完非但没有缓松的迹象,脸色却更加严肃。这明明是一位中苏边境线上过来的苏联人,证件却证明是中国人,一嘴流利的中国话,还有资本家出身的女儿把他带回了上海,这一切都引起了警察们的高度警惕。
派出所请示了徐家汇公安分局。于毛子和钱爱娣被当作苏修特务给带走了。那个年代打个长途电话也很费劲,一直等到瑷珲县公安局回了电话,两人才被送回了红旗新村,一桌的饭菜早就凉到了底。
今天是星期日,于毛子坐着上海轿车又来到了那栋红砖六层居民楼,他冲直走到那个熟悉的单元,他站在门前静了静神,轻轻按了一下门铃,屋里传来了脚步声,于毛子的心突然“怦怦”地跳动了起来,是谁前来开门,是儿子于小毛吗?脚步有些轻盈,是孩子的脚步声。
门开了,是一个戴红领巾的小姑娘,小姑娘见到于毛子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喜,她高兴地笑了:“外宾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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