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3章


一见面就能理解为什么传闻这个人拥有大批女性崇拜者。
他有芭蕾舞王子那种脸型,既有艺术家的潇洒,又有极其冷静坚毅的气质,三十五﹑六的年龄,精心的保养和锻炼使修长身材仍保持少年一般舒展匀称,配上质地高级的进口服装,把身边人全衬得黯然失色。
在场的男人只有邢拓宇跟他还算旗鼓相当。
虽然这位“人阵”的一号人物个不高,一脸伤疤,头发乱蓬蓬,看上去比欧阳中华老得多,却全身放射一种力量,让人感到燃烧的激情和不屈不挠的意志,是个能压倒一切的男子汉。
他在八九年民主运动中是工人纠察队队长,被捕后受尽折磨,然而始终坚贞不屈。
“民阵”宣扬“人阵”领导人在狱中叛卖,唯独找不到他的污点。
这使得“人阵”把他从较后名次推为一号人物,并大力宣传他,使他成为群众中有口皆碑的英雄。
邢拓宇盯着石戈。
屋里人也全都一言不发,象看一个怪物。
没人让他坐,使他有面对法庭的感觉。
他很累,两条腿感到身体重极了,身上脸上都有抢救时沾的血迹,衣服皱巴巴,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我可以走了吗 ”他问。
邢拓宇仍是半天没说话。
“可以,”他终于开口。
“我正想见一见你是什么模样,没想到你能自己送上门来。”
“不是我自己……”
“行啦,我已经看够你了。”邢拓宇打断石戈有气无力的声音。
“放你走以前,有两句话。
第一句,刚才那根钢丝砍掉了十六个民主战士的头,而‘百字宪法社’是要砍掉整个民主运动的头,我相信你跟钢丝没关系,但你是‘百字宪法社’的幕后操纵者,你能否认这一点吗 ”
石戈没做声。
他知道否认也没有用,没有确凿的消息来源,邢拓宇是不会凭空向他提出这种问题的。
在形形色色各竖一旗的民间政治组织中,“百字宪法社”被所有组织视为共同敌人。
连“人阵”“民阵”这样激烈对立的派系,对“百字宪法社”的态度也完全一致。
这个组织专门攻击民主运动和民主制度。
它从不上街,全部宣传都通过印刷品。
成吨成吨的小册子和一份发行量很大的小报,散发到每一个角落,影响极广。
与以往官方反对民主的宣传不一样,它的观点既有理论水平,又生动引人,有说服力,紧紧抓住一般群众求安定怕动乱的心理,所以尽管不见其面,这个组织却争取到相当数量的群众,使他们远离轰轰烈烈的运动。
许多人想查清它的内幕。
它不搞募捐,无人赞助,却能进行这样大量的印刷和成本高昂的传播。
它的办公处狭小冷清,门可罗雀,只有几个守口如瓶无所事事的工作人员,却能进行如此有效的组织和运转。
它的理论文章出笼速度跟印刷机那么快,不经长时间的推敲不可能达到那么高的质量,说明它肯定早就在做准备,而且班子规模必定很大。
这个“百字宪法社”宣称: 在适当时候,它将公布一个只由一百字构成的宪法,依据这一百个字可以建立一个全新社会。
它不断渲染所谓的“百字宪法”,又不公布内容,不少人因此产生兴趣和期待。
“百字宪法社”
自己解释只有先通过对民主制的批判让人们丢掉幻想,放弃对民主制的盲目追求,才到适于公布“百字宪法”的时机。
但民主阵营一致认为这只是幌子,一味攻击民主过于赤裸,它有必要打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旗号,真正目的只在于为破坏民主运动做挡箭牌。
不少人认为它是当局的特务组织。
难怪屋里的人们都要用那种眼光看石戈。
“第二句,转告你的主子,他那一套在开明旗号下搞的诡计我们全清楚。
你们当年派女特务在国外勾引流亡者,现在把那时偷拍下的照片捅给人阵,同时又把人阵领导人当年在狱中的口供提供给民阵刊物,让我们互相搞臭,让人民厌恶我们,而你们坐等渔利。
今晚的钢丝事件也肯定是你们制造的,你们的特务此时正在到处散布谣言,企图挑起两派的武斗,给你们镇压的借口……”
石戈仍然没说话,但他的心里知道邢拓宇说得不假。
虽然他并没有参与任何一件,也不确切地知道什么,然而对他来讲,这种小伎俩无论遮掩得怎样巧妙,都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告诉你的主子,你们不会得逞! 这笔债记在你们头上,血债要用血来还,还帐的日子马上就到! ”邢拓宇是个受过太多折磨的人,又刚刚被街上那满地人头所刺激,眼光里充满仇恨。
“现在,你可以滚了! ”
欧阳中华不引人注意地对石戈晃了一下食指,像是表明了账了。
“还我出入证。”石戈说。
邢拓宇愣了一下。
“你倒是忘不了你的狗牌儿! ”
“如果我带不回这个牌儿,中央警卫局会搜遍这栋楼。”他的口气很温和。
“威胁吗 ”
“不是。”
邢拓宇轻蔑地盯他一会儿,挥了一下手。
“给他找! ”
尽管邢拓宇是个极端激烈的人,石戈在他面前并不为安全担心。
即使没有欧阳中华的“还账”,自己也不会遭扣留。
身为一个组织的负责人,哪怕稍有一点理性,也会知道扣留政府官员会惹来什么麻烦,那和扣留一个无声无息的老百姓完全不一样。
但他往外走的时候,面对的却是激愤而全然不考虑后果的普通民阵成员。
在楼梯上他还只受到推搡,这么一会儿似乎全楼都知道了他是“百字宪法社”的“黑后台”。
在二楼,一个嘴喷酒气的女人连抓带挠地剪掉了他一大块头发。
这形像可怎么站在总书记访问日本的随员行列里 从二楼到一楼他几乎是沿着楼梯滚下来的,只觉得上下左右全是拳头和脚,他护住要害部位,挺住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免得被人群踩扁。
然而拳头和脚停住了,陈盼站在他面前。
她头发乱了,衣服皱了,胸脯上下起伏。
他对着门上玻璃看看自己,嘴角破裂,鼻血流淌,右半个脑袋露出头皮。
给他剪头的女人说奸细就要剃“阴阳头”他用手梳理一下左半边头发,好象刚从理发馆的椅子上站起来。
从玻璃中,他看到陈盼在背后注视他。
灯光下,她被撕开的领口里皮肤雪白,跟门外的黑夜对比,不知为何让人难忘。
他没回头,径直走出“人阵”总部,没入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之中。
March 23; 1998
东京银座区
若想做一件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事,最好还是避开系统,系统永远可能出现漏洞。
这次是他第七次来这里了。
再来七次,他可能也弄不清这座地下迷宫的结构。
到处都有暗道,密门,夹层。
走在里面,只记得无数个拐弯和上上下下的小巧电梯,与上头地面那个震耳欲聋,灯红酒绿的世界相比,安静得有点让人不自在。
这次穿和服的老板亲自为他引路,仅仅是因为他每次来都不啬金钱,还是因为今晚那个“少校”终将露面 沉迪的护照是新加坡的,腋下的手枪是德国的,可他的感觉却是道地中国式的。
在那张肥肉成迭的笑脸上,他第一眼就感到老板今夜已把他当成了同路人。
“请。”在最后一条暗道尽头,老板伸出胖嘟嘟的短手,尽最大可能弯了弯球一样的腰。
一扇难以发现的门无声敞开。
一个日本姑娘跪在门口向他行礼。
姑娘身姿温顺谦恭,像个典型的日本传统女人,下身却光光的一丝不挂。
柔弱的双腿在幽暗光线下如粉脂一般细腻光滑。
这个房间沉迪以前从没进过。
很大,几乎可以在里面追逐。
矮矮的顶。
整个房间没有直角,全被软材料包着。
连冰箱﹑电视一类的设备也都改装成软表面。
进屋就像钻进一个大被窝。
加上那张能供五﹑六个人打滚的大床和满墙日本春宫画,散发出一种淫荡气息。
老板拍一下巴掌。
一个高个西方姑娘托着酒盘进来。
她只穿一件紧包臀部的黑皮短裤和一双长筒黑皮靴。
一对圆滚滚的乳房在齐胸的金发中甩动。
她向沉迪挤挤眼睛,一甩头把波动的金发撩到背后。
沉迪的模样讨人喜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肤滋润,穿著讲究。
一个四十出头功成业就的东南亚富佬,对女人可是一棵哗哗做响的摇钱树。
然而,沉迪对那对乳房和那双粉腿只说一句: “这里不需要人。”
老板按下一个开关。
对面一道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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