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19章


这种暴发户就是有了金山也丢不掉天生的小农意识,自己的窝连块玻璃也舍不得打,更别说扒房顶。
工作组是带着钱下来的。
扒谁的房子付谁钱,只给多不会少。
省里虽然为此拿出一笔款,比起中央勒令福建支持黄灾地区的钱物,还不到零头。
花这点钱免掉那笔勒索再划算也不过。
可这些小农就是舍不得眼前的坛坛罐罐。
“今晚扒掉房顶,打碎所有朝海的玻璃,还有那些见鬼的镜子! ”黄士可从牙缝里说。
“明天中央慰问团到。
还是这个样子我扒你的皮! ”
顶楼只有他和诏安县长,连主人一家都没让跟上来。
在本省各县县长面前,他说话从来不忌讳。
他在福建干了几十年,常务副省长做了八年多。
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只盯住一把手。
省长走马灯似地换来换去,他这个副省长却稳坐江山,日益根深叶茂。
各县县长几乎全是他的心腹。
论实际权力,他比省长说话顶用得多。
这出“风灾”的总导演是他。
只有他敢对下面进行这种赤裸裸的布置。
福建就象握在他手心里一样。
西坑镇是这次视察慰问的最后一站。
大队人马由此折返,今晚赶到漳州下榻。
黄士可继续西行,到广东境内的柘林会见正在进行同样视察慰问的广东副省长。
虽然西坑到柘林只有二十公里,黄士可还是把百灵叫到自己车上。
名义上让她利用行车时间给他念文件,这是机要员的职责,实际升起车内的隔音玻璃之后,他俩在后排谈的话题却全然与百灵手中的机密文件无关。
从福州到西坑,他俩这样谈了一路。
出发之前,副秘书长介绍这位新来的机要员,是他第一次见百灵。
从那一刻起,百灵就再也离不开他的脑海。
百灵吸引他的不光是青春和性感的放射,不光是她乌黑的眼睛,湿润的嘴唇,白里透红的娇嫩皮肤,让人心颤的女性线条和曲面。
美貌姑娘他见过太多了,百灵和她们不一样。
她穿著朴素,风度端庄拘谨,美丽似乎从未被她意识到是资本。
越是这样,她就越显得迷人。
她与他正面相对时从来只像一个下级,然而常在他回头侧目之间,突然碰上她凝视的目光,充满让人心醉的热情,又闪着被识破的慌乱而逃离,重新藏进拘谨的盔甲之下。
也许正是这一点使他被诱惑。
他见过的女人只会当面讨好卖俏,勾一下小手指就能爬上床。
他不信任也看不起那种女人。
但是他也从未想到,到了现在这把年令,自己还能吸引一个美丽姑娘暗中投来的热情目光。
正因为在暗中,就不会是装的。
可为什么 难道除了权力以外,自己还有别的魅力 还能射出点燃女人心灵的火种 还能再回味年轻时光的辉煌吗 这可太诱惑他了。
他不敢相信,又太想证实。
他觉得自己像个初恋的小伙,一头栽进一见钟情的情网,又为如何证实苦恼万分。
他毕竟不是小伙子了,身份也不一样,内在的冲动再强也不该决口。
矜持就像一个面具紧紧贴在脸上,做出隔绝的表情,发出隔绝的声音,只是伸出一些肉眼难辩的蛛丝小心翼翼地试探。
一路“念文件”,谈了那么多次,越谈越近,却始终没得到最终的证实。
谈话气氛始终保持在上级对下级﹑长者对晚辈的关怀上。
上次谈到百灵的婚事。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连对像还没有,以眼下的社会标准已经快成“老大难”了。
黄士可接着这个话题亲切地劝导她: 猜不透她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一直不“解决”。
不要太挑剔,尽快解决个人问题,有利于个人生活,也有利于为党工作。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小伙 ”黄士可半开玩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百灵试图露出一丝笑容,反而显得悲哀。
一双秀眼长久看着汽车窗外掠过的田园房舍,两行眼泪慢慢流下。
百灵,你是不是受过伤 ”
“不,不是伤。”她轻轻摇头。
“伤能治好,我已经彻底毁了。”
黄士可动情地握住她的手。
“不会的,百灵,告诉我,我会帮助你。”
她的手颤抖,发烫。
她终于开口,声音却平静。
“我要的不是帮助,是你的鄙视。
我十四岁时,被一个退休飞行员勾引,和他发生了关系。
那时我什么都不懂。
他温柔体贴,教我,启发我,让我迷恋上男女之间的事,越来越不能自拔。
两年多的时间,谁也不知道,连我的父母也没怀疑。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中风死去。
我大病一场。
从那以后,十年了,我再没有过男人。
成群的小伙子追求我,我也试图接触过。
可是我发现我已经厌恶年轻男人,已经形成了一种心态,只喜欢那些成熟的,智能的,像父亲一样慈祥的老年男人。
我喜欢灰白的头发,饱经风霜的皱纹。
厌恶所有光滑和稚嫩的面孔。
开始我以为是怀念,只是一时的病,会好起来。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丝毫没有变化。
我一直克制自己,生怕给别人带来不幸和罪孽。
不过仅仅靠克制太缺乏力量。
我需要被鄙视,只有鄙视才能把注定不幸的爱情从人心里拔掉……”她抬起头。
“鄙视我吧。”
柘林镇已经在望。
黄士可的头脑像晕眩。
她爱老年男人! 她有了克制不住的爱情! 她让他鄙视! 难道不是再清楚不过。
他怎么会鄙视,他甚至想谢谢那个升了天的飞行员。
如果不是柘林就在前面,他会把百灵立刻拥抱在怀里。
一辆军绿色的大型宿营车停在柘林镇外的小树林旁。
广东方面的人招手欢迎。
百灵迅速擦掉脸上泪痕,又变成念文件的机要员。
黄士可内心翻卷着狂喜,抑制不住满脸放光的笑容。
迎到车前的广东省副省长把这喜悦理解成“风灾”的成功,摇着他的手一块放声大笑。
这次“风灾”必须有广东的联手。
十八号十九号台风都是先从广东登陆再进入福建。
如果广东据实呈报台风数据和损失状况,福建的弄虚作假就会被看穿。
广东受到的攻击仅次于福建。
中央摊派给它援助黄灾地区的款数比福建高一倍,因而对于假造风灾的热情比福建还高。
柘林镇沿街的房子全被掀了顶,龇牙咧嘴一派惨状。
相比之下,身为总导演的黄士可倒觉得自己逊色了。
宿营车外表看着简陋,里面却全然像一个小宫殿,连五星级饭店的高级套房才配备的蛋壳型洗澡器这里也有。
几个漂亮姑娘魔术般地摆出一桌丰盛酒席,色香味是特级厨师的功夫。
随着轻柔音乐,灯光缓慢地变换色彩和亮度。
广东副省长有点遗憾地告诉他,这套玩艺儿──包括厨师和姑娘──都是从广州军区租来的,付港币。
省政府早想自己弄两套,却顾虑进口限制和廉政纪律,怕被人捅上去惹起查处。
军队以军事器材名义进口,花多少外汇没人敢问,也不理海关,直接用军舰运进来。
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原来内外相符的资本主义外壳罩上一层跟野战﹑救灾﹑下乡等活动相符的中国皮。
话题很快集中到局势上。
文化革命之后,中国转上了发展经济﹑改革开放的道路。
改革的本质在于扩大市场经济和权力下放。
一旦放松中央集权控制,原本蕴于气候﹑地理﹑技术力量﹑工业基础﹑商业传统等各方面的差距便立刻显露出来,在各省之间造成日益扩大的差距。
东南沿海诸省的发展步伐远远超过内地,加上国家的沿海开放战略给了这些省优惠政策,差距更加扩大。
内地的人才﹑资金﹑原料纷纷流向沿海,使沿海诸省愈益发达,良性循环,内地各省则越来越不平衡。
“六四”以后,重新崛起的强硬派企图改变这种局面,加强计划经济和中央控制,但沿海各省的改革成果已很难逆转。
不少县的年度上缴利税超过内地的地区。
只要害怕全国经济陡降,就不可能下决心消灭改革。
加上层层都弄花样百出的对策保护自己,尽管政治控制一再加紧,沿海各省的经济大格局却没发生根本变化。
内地改革本来就不巩固,计划经济体制的大工业占的比例又高,与沿海的断裂仍然不断扩大。
中国已形成分为两大块的格局,被人称为“两个中国”。
不同的是,“六四”以前,沿海是主导,内地亦步亦趋地跟随。
而现在,内地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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