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26章


社会权力也就为那个集团所私有……”
“我国实行的是人民代表选举制。”
“因此保证权力被个人占有。”石戈明知“左派”在引诱他“暴露”,却毫不回避。
“选举所谓人民代表的选区远远超出人们相互了解的范围。
我国又不提供也不允许有竞选的权利。
如果人人只选自己熟悉的人,选票会分散成一盘选不出任何人的散沙。
这就决定了事先提出候选人。
问题就在这。
在互不了解的范围内,选民也不了解候选人,没有赞成候选人的理由,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既然自己了解和赞成的人选不上,除了选举候选人别无选择。
结果就是候选人是谁,当选的就是谁。
即使有所谓的‘差额’,也只是选民在已经被挑选好了的候选人之间进行的一次纯象征的‘挑选’。
那么,当选的‘人民代表’实际并不产生于人民,而是有权提名候选人的当权者任命的。
在更高层次的选举中,这些‘人民代表’必然要服从任命他们的人。
即使有想按自己意志行事的代表,因为越高层次的代表来自越大的单位,越缺乏横向联系,彼此之间更不可能了解,就更需要提候选人,候选人就更保证当选。
而最高层的统治者就是一切选举归根结底的操纵者,一切候选人的最终提名者,除了死亡或政变,他永远‘当选’! ”
“你的逐级递选制有什么区别 ”
“迄今为止的所有选举都是在人们彼此互不了解的范围内进行,因而全是虚假选举。
逐级递选制的基本思想是把所有选举都限制在互相了解的范围内。
一个生产班组的工人是相互了解的。
一个车间的班组长之间配合生产,磋商事务,工作上的横向联系使他们也相互了解。
在一块共事的人只要人数不超过n,至少在共事的‘事’上,无论哪个层次的选举都保证在相互了解的范围。
大区首脑彼此相距很远,但他们要讨论国家大事,相互协作,他们拥有的通讯手段和信息保证他们可以像朝夕见面那样互相了解。
那么,造成选举虚假的关键消除了,社会权力是不是就会从私有制变为公有呢
“人们很难相信这一点,但主要是心理障碍。
他们说既然美国人直接选举总统还没打破权力私有,逐级递选制只让人民选举头顶的芝麻官,怎么倒成了权力公有 问题就在这: 美国社会让人民选举他们根本不知其然的总统,却不让他们选举最切身的头顶芝麻官,因为那一来整个社会就得翻个个儿,难道不说明芝麻官比总统还重要吗 专制社会的独裁者只任命直接下级,如各省省长,但并不因此失去对浩瀚如海的基层官员的约束,反而产生放大效应,上面哼一声,下面变成一片雷。
逐级递选制颠倒了以往的任免顺序,让人民用任免芝麻官控制整个社会直到最高统治者。
这种以多控制少的权力结构比独裁社会以少控制多的结构应当更有效。
“在最基层的选举中,人们决定选举谁或罢免谁的标准是每个人物质的或精神的切身利益。
每个人都希望自身利益得到最大满足。
那么以三分之二多数当选的领导者就是这个互相了解的范围内多数人认为最能代表自身利益的人。
他在随时可以被罢免的状态下,必须时刻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也就是集体利益为根本原则才能保持‘当选’。
那么他在参加上一级选举时,他的选举和罢免标准就会是自己所代表的那个集体的利益,谁最有利于自己的集体就选谁。
那么三分之二多数选出的那一级领导者就将是最能代表那个选举范围内多数下属集体利益的人。
往上每一级选举都与此相同。
这就是逐级递选制的集中过程。
乌合之众的个人利益和意志这样一级一级集中上去,越来越明朗﹑准确。
当最高领袖向n个大区的首脑负责,受他们约束时,就等于正在向全社会负责,受全社会约束。
当他在追随自己的n个选举者的时候,实际上他也就是在追随着全体人民。
这个世界才真正由‘民’而‘主’……”
石戈突然打住。
“我一说起来就是长篇大论,其实这些《详析》上都有,你肯定早看过。”
“左派”当然看过。
但石戈的长篇大论不是白说。
“左派”已经疑惑︰这是在受调查吗 假如是炫耀,石戈可不是个凭空冒傻气的人,除非他心里有底。
“总书记知道‘百字宪法社’吗 ”“左派”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他亲自布置的任务。”
“左派”有点吃惊。
只有石戈心里清楚,总书记只是被他的借群众组织争取群众的构想说动了心。
官方身份得不到信任,引导群众远离民主制的追求是“六四”翻案为谁所用的关键,所以总书记给他全权和经费,既是他的后台大老板,也是一颗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棋子。
“他……看过《百字宪法》 ”
“当然。”
“左派”在牙缝间吸了一口气,半天没说话。
总书记确实看过。
但“当然”二字表达的意思绝不仅仅是“看过”,到底表达了什么又没有界定,全靠听的人自己琢磨。
石戈断定“左派”不敢深问,更不敢去找总书记核查,因而最容易被这个落不下把柄的“当然”吓住。
石戈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一个字也不多说,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捏花生。
“左派”在屋里转了两圈。
一只手习惯地捏着鼻尖。
万一把总书记也“调查”出来岂不烫手 调查工作最忌讳摸到“通天”的线,一见露点影聪明的方式就是及时打住。
石戈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很清楚这点。
“你在理清群众思想方面是有贡献的。”“左派”说。
“大家也知道你这个人一向语出惊人,因此倾向于把所谓《百字宪法》及《详析》当做失误,分寸不当,弄假成真,而不做为非组织活动处理。
我再做努力,希望尽早结束调查。”他匆匆离去。
警卫从外面把门锁上。
石戈站到窗前。
细小的闪电在黑暗远方跳来窜去。
烈性酒在体内缓缓燃烧。
跟总书记谈话时也是这样,虽然那次滴酒未沾,有冷气,汗水却像现在一样流个不停。
逐级递选制比梦境还渺茫,可他拼命地说,想把每个字都送进总书记那副一动不动的耳朵里。
他知道自己愚蠢,但那希望实在太诱人。
没有任何路比统治者自我转变更为捷近。
假如能利用专制制度的强大权力和效率自上而下地推行逐级递选制,将是代价最小,成功希望最大,社会过渡最平稳,而人民最少痛苦的和平革命。
如果总书记能去做那个永载史册的伟人,他自己宁愿永远置身于伟人的阴影后面。
假如“左派”刚才不被他的“当然”吓住,而是继续追问下去。
他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造总书记的话。
看过是当然,看过之后所说的话只有一句: “我看你有点发疯。”“左派”可以立刻把他扔进真正的监狱。
不能说总书记没有想象力和胆魄,敢把黑龙江省“承包”给日本,连石戈都自叹弗如,因此才指望出现更大的奇迹。
然而逐级递选制是使亿人之上的主人变成亿人之下的仆人,使至高无上的权力变得朝不保夕,一危及这个本质,再有想象力的当权者也成了死木头一根。
石戈实在看不起这种蹙狭,为了保那点过眼云烟的权位,竟舍得放弃改变人类历史的光荣。
匆匆而过的帝王有万千无数,而伟人只有那么几座耸立的山峰。
他不把逐级递选制看成是自己的创造,那是宇宙中本来就存在的一种秩序,一个境界。
他只是触摸到它的边缘,还远远没有窥见全貌。
在这个穷途末路的世界上,他直觉地感到有出路,不是抽象的希望,也不是老生常谈的必然,而是确确实实地感到逐级递选的逻辑正在通向一个全新世界。
那世界是什么,也许根本不必费心揣摩,只要实现了逐级递选,它就会自动降临。
他一直没有找到说服人的方式。
人类已经习惯于崇拜复杂的论证和大体系。
相对于大千世界,一个选举制太渺小。
然而那是一只无形之手。
关键不是费尽心机设计一个庞然世界,任何世界都会由盛转衰,而是寻找一种自动设计和调节的机能,让新世界自动产生,让未来流动起来,让盛不断取代衰,让新不断取代旧。
逐级递选制提供的就是这样一种机能。
它的无形之手一旦操作起来,一个选举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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