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41章


黄士可侧身让开自己的位置,示意身后的刘亚基上前。
“向那开一枪。”他低声说,伸出一个指头指一下窗外的群众。
刘亚基微微变色。
“向上打 ”
“不,向人打。”
“这。。。。。。”
“马上开枪! ”黄士可的声音冷冰冰。
刘亚基窒息一样地咽了口唾沫,颤抖地把枪口对准玻璃上的洞,闭上眼睛。
头顶的声音还在向下倾泻。
“………做为省长,我决不允许你们破坏自己的家园,也决不会背弃国家给我的命令! 幕后操纵者逃不脱惩处! 继续闹事者必将受到镇压……”
“砰”
枪的响声在黄士可耳中变成一道细长的尖叫。
他看到正前方人群中一个小伙子惊讶扭曲的脸。
一股急速的血流从他胸口高压喷泉般奇异地射出,随着身体扭动浇洒出一道自下而上的轨迹。
刘亚基像受惊的免子窜向地下室。
黄士可捡起他扔在地上的手枪。
外面是绝对的寂静,连那个会施催眠术的新省长也成了哑巴。
当黄士可迈过地下室那道沉重的铁门,外面突然爆发出地震一样的轰鸣。
所有的玻璃似乎都在同一时刻破碎。
怒潮猛冲进楼房。
楼房在咯咯颤抖。
他关上了铁门,把插在门上的钥匙拧了一圈。
缺油了,他这样想。
April 18 1998
美联社中国福州10月25日电被中国政府宣布冻结个人储蓄存款而激怒的福州市民今天上午袭击了福建省长的下榻处,和警卫士兵发生了冲突。
这场混乱造成九人死亡,其中包括省政府秘书长。
刚上任一个月的省长遭市民痛殴侥幸未死,但据医院发言人宣布,即使最终能保住生命,也将终生丧失大脑活动机能并全身瘫痪。
今天下午紧急召开的福建省人大常委会会议决定,由原副省长黄士可代理省长。
北京亚太展览中心“最多的人口与最贪婪的欲望之乘积怎么用最少的资源满足 ”
树已经落光最后的残叶,天地一片枯瑟和灰暗,大门外矗立的广告牌被衬托得更加洁白,使上面那个纯绿的绿点显得生机盎然。
那是个公认的杰作。
广告牌上除了白底和一个绿点什么都没有,却让人们自发地把展览恰如其分地称做“绿展”。
每个来访的记者都先把镜头对准它。
陈盼站在入口处,盯着流水般往里走的参观者。
购票处排的队足有一公里,还在不断加长。
好几十个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还有点吃紧。
这声势使“绿协”的众人兴奋不已,陈盼却巴望至少这会儿人少一点,再这么盯一会儿准得眼花。
一个拄着手杖的驼背老人从身边走过,摘下眼镜盯她一眼。
她觉得那双眼睛很熟,眼光里闪着一种戏谑,跟那个衰老的身姿一点也不相符,可怎么也想不出从哪感觉熟,这一眼意味什么。
老头蹒跚的背影顷刻消失在错落的人群中,她没心细琢磨他。
担心多余了,离老远她就发现了石戈。
他照旧穿得随随便便,甚至显得邋遢。
条绒上衣已磨得发白,裤子肥大,头发刚长到最没型的长度,支楞八翘。
别说副总理,与他自称来参观的身份——普通人都差一大块。
不过倒有一股飘洒的神仙劲儿,在一个矫揉造作的世界上是种少见的魅力。
陈盼发现自己已开始用看男人的眼光看他。
“黑市价高五倍,我本应发一笔小财。”石戈把剩下的七张票还给陈盼。
只有两个看上去是警卫的人不引人注目地跟着他。
陈盼寄给他十张票。
本以为副总理即使装成普通人,跟班的也得成群。
“我宁愿你发这笔财。
没有比你也倒票更能给我们的展览增色的了。”
两人见面的感觉有点像老朋友。
“伊万呢 ”陈盼问。
“没借出来。”
那次“偶然相遇”以后再没见过。
陈盼一直在忙“绿展”。
这个“绿色拯救协会”筹备了一年多的项目差点夭折。
虽然“绿协”没参与“六四”翻案运动,又是经过正式批准的民间组织,不在新政权上台后大规模镇压和逮捕之列,但是最近成立的“意识形态指导委员会”却把“绿协”视做整肃对象,先是追究接受绿色和平组织国际总部和德国绿党资助一事,“绿展”开幕的当天又勒令停展。
本来还可能有接连二三的棍子打下来。
也巧,正当陈盼到处找石戈找不到的时候,石戈半夜把电话打到她家。
他仍然记着她要求的“实验基地”,并准备和“绿协”头头具体谈一次。
听着她快哭出来的声音,他答应设法取消“绿展”的禁令,并且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参观展览。
熙熙攘攘往展厅里涌的观众不知道副总理到场。
这个轰动的展览目前处境微妙而且敏感,石戈的光临一旦被捅出去,会使他的处境尴尬。
这是他一再强调做“普通观众”的原因。
陈盼差点发誓向他保证。
为了这个“普通”,只有她一个人在门外迎接,“绿协”的五个书记分散在展厅里面等候。
第一个展厅是个高大穹窿。
穹顶闪烁宇宙般的光彩,回响着似来自自遥远星系的奇特声音。
厅内有六组造型。
代表六种不同的色彩。
每组造型由绘画﹑雕塑﹑静物﹑模型及灯光和音响组成。
核心是人。
许多的人在造型中摆出不同姿势,做出不同动作。
红色造型里展现着搏斗﹑战争﹑屠杀。
鲜血在大地上蔓延。
一颗颗头颅被反复砍下。
蓝色造型里全是机器﹑齿轮﹑身着工作服的人毫无表情,关节发出金属响声,像机器人一样僵直地动作。
黄色造型里一面是沙漠﹑饥饿﹑瘟疫和赤贫,一面是拜金﹑荒淫﹑色情和艾滋病。
黑色造型里是愚昧﹑迷信﹑人与兽为伍,妖魔鬼怪隐隐出没。
白色造型由均衡对称的呆板物体和线条堆砌而成,似墓地又似都市的楼群。
在成堆的苍白几何体模型中,整齐地按身长降序排列着脸色苍白﹑身裹白布的僵尸。
红﹑蓝﹑黄﹑黑﹑白五色造型围绕的中央是绿色造型。
绿色造型没用现代派手法,完全是自然的,真实的。
真的树,真的草,真的庄稼,真的流水和泥土。
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一个美丽非凡的女人,他们袒露着真实的躯体。
一个天使般的幼小孩子在和撒欢的小羊嬉戏。
一只小狗瞪着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粉红色的舌头舔着鼻子。
这组造型毫无深奥之处,却能久久吸引人的目光,让人感到绿色生命的美丽,从内心深处产生渴望。
面对这种气势任何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光是六组造型里的活雕塑就有上百人。
他们大多是艺术家,不但义务表演,还为展览提供了许多免费的设计制作。
“绿协”在知识分子中受到广泛支持。
尽管如此,材料﹑场地﹑雇工﹑灯光等各项花费也是惊人的,因此门票价格高于普通展览十倍。
但观众却比平时多十倍也不止,成了轰动北京的一个大热门。
直到昨天,已不得不开始限制购票的人数。
然而人们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陈盼每每带着一种痛心捕捉着观众的视线。
黑色造型前面人头攒动,都想看清黑纱后面那个人与猪性交的细节。
红色造型里两个衣衫被撕烂的女人在血水泥泞的原野上摔跤。
一层又一层围观的人半张着嘴,久久不走。
女人一露出大腿那些眼睛就闪光。
黄色造型中那些色情象征尽管极含蓄,也吸引了大批观众。
而仅有僵尸的白色造型和全是机器人的蓝色造型前面几乎是空的。
无怪有些报纸攻击这个展览是变相的色情表演,是利用人的观淫心理赚钱却满嘴人类命运的贞节婊子展览。
这是“意识形态指导委员会”关闭这个展览的公开理由之一。
April 19 1998
石戈在每组造型前面都默立好一会儿,最后无言地伸出手。
陈盼感觉他的握手有力地一摇。
这比任何赞美都使她感动。
她听说为了取消禁令,石戈把官司一直打到陆浩然那里。
“意指委”名义上归属中共中央,实际由军委控制,直到陆浩然发了脾气才不得不让步。
军人们肯定把这笔账记到了石戈头上。
展览没使他失望,至少是对他这番苦心的一点报答。
一个叫做“增长的极限”的模型像贝壳一样自动地往复张开,又合成一体。
那是一个地球,但地球表面已经没有山峰海洋和土地,全部挤满了人和物质产品——汽车﹑楼房﹑家具﹑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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