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66章


“我看你也够诗化的了,而且是个头号大诗人。”
“我原来只想怎么造这辆车和如何让人类上车,不为它起步后往哪走操心,和你们接触后,却使我自觉不自觉地看到未来,这辆车自动驶向的下一站非绿色世界莫属。”
陈盼在外面欢快地笑了,伴着炒菜的清脆的声音。
“你又变成头号巫师了。
不过冲你这份恭维,我也无法不接受你的交易了。”
“好,就要你这句话。”
石戈说的是实话。
在这个充满混乱和绝望的世界上,那团绿色,无论他们的哲学﹑行动,还是他们的出类拔萃和崭新风格,都在他迷茫的心里投下一束瑰丽光芒。
而陈盼,总是从那团绿色中脱颖而出,呈现为一个凝聚的象征。
逐级递选制在那束绿色的光芒下显得充满无限生机。
他离开了这个话题。
平时他抓紧每一分钟,今天却只想躺在热水里昏昏欲睡地扯点闲话。
很久没体会到这种轻松。
灵魂头顶的太阳和蒸气间飞翔。
家的感觉越来越弥漫,妻子的形像也在蒸气中出来,和陈盼合为一体。
他闻着味猜测陈盼炒的每一道菜,或输或赢都引起两人交融在一起的欢笑。
直到闻到干衣服的味道,他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浴盆。
放着天平和仪器的工作台铺上两张干净报纸。
上面已经放好五盘颜色鲜艳的炒菜,新鲜得好象是从盘子里长出来的。
“还有冬瓜汤,等一会儿才好。”
陈盼腰里围着炒菜围裙,正在工作台另一侧摆弄胶水。
全身舒服极了。
石戈觉得空气里全是阳光的味道。
穿上干净衣服,自我感觉神气多了。
“你要干什么?”
“给我的小宝补裤子。”
一个瘪的充气娃娃摊在她面前,腿部展平。
她正要用胶水往膝盖漏气处粘补钉。
“这样可不行。”石戈挡住她。
“胶水会从漏洞渗进去,在里面把夹层粘到一起,你这小宝一条腿就残废了。”
陈盼突然醒悟过来,吓得两手捂住眼睛。
“我真该死。”
“吹足气再粘就不怕了。”
吹气孔在娃娃头顶斜扣的小贝雷帽上。
石戈运足气,每吹一口娃娃就神气地叫一声。
直到娃娃吹鼓了,陈盼还为刚才的后怕不敢动手粘。
“你帮我粘吧,我的手抖。”
娃娃的材料只是一层塑料膜。
城市里早就见不到这种廉价玩具了。
娃娃二尺多高,是个小男孩,撇着嘴,斜瞪眼,淘气的坏模样画得很生动。
两只小胳膊做出打架姿势放在胸前,穿著背带式的红喇叭裤,一脚在前一脚在后。
补钉是陈盼用黄塑料膜剪成的一只小狗。
石戈笨手笨脚地涂匀胶水。
“别粘颠倒了。”陈盼叮咛,在一边监视。
孔很小,听得见漏气声,石戈的眼睛怎么瞪也看不准位置,最终还是不得不从“乡下大叔”
的手提包里把花镜找出来。
“人家都说眼睛越好的人花眼越早。”他吶吶地自我解嘲。
陈盼笑玻Р'地端详他。
“挺有魅力。”
Jun 02; 1998
他说不出话,在陈盼的持续端详下更显得窘迫。
陈盼在他和娃娃之间来回扫视,眼光里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小狗粘上去,裤子不但看不出补丁,比原来更显得漂亮。
“另一条腿是不是也得粘?”
“干什么?”陈盼抱起娃娃。
“对称。”
“别犯土了,那是清朝的美学观念。”
陈盼亲娃娃,又打闹似地抓娃娃腰眼和腋下。
娃娃在她手里如有生命一般欢蹦乱跳,吱吱叫着就像笑得喘不上气。
那股亲昵劲儿完全像亲生儿子而不是个玩具。
“这就是你跟伊万说的小弟弟吧。”
“怎么,不配给你的伊万当小弟弟?”她抱住娃娃,警惕地看着他。
娃娃撇嘴斜视,完全和“他妈”站在一边。
石戈仰面笑起来。
那次陈盼对伊万说她有“小弟弟”一直使他念念不忘。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拐弯抹角地搞了番调查。
任何正式记录上都没踪影。
可谁知呢?也许叫欧阳中华藏在哪了。
突然证实眼前这个就是“小弟弟”,他莫名其妙地感到愉快。
“怎么会?伊万一定会喜欢他的小弟弟。”
陈盼舒展了眉头。
“宝弟,别瞪他了,他喜欢你,亲亲他吧。”
把娃娃伸到他脸前。
石戈让那滑溜溜的塑料吱吱叫着亲了一口,竟有点不好意思。
“他叫石戈。
他没小弟弟,所以你跟着伊万叫他哥。
介绍你自己的名。
说: 我叫沙沙。”陈盼捏着娃娃叫出的声音听着还真像。
她顺势把“沙沙”塞进石戈怀里,去看冬瓜汤。
“让我们看看你妈种的是什么。”他对“沙沙”说。
刚从浴室出来他就注意到,工作台后面,靠着塑料棚墙根,长着一排从未见过的怪东西。
看形状大概算得上一种瓜类,没有藤蔓,连叶子也没有,光秃秃的,又圆又胖,难看之极,像是一种特殊的肿瘤,直接从铺在地上的塑料管中长出。
全暖棚一共只有一行,排列得很奇特。
第一个只是个瓜纽。
第二个有拳头大。
往下依次逐个变大。
颜色也由白变绿再变红。
到第二十个,也就是最后一个,看上去至少有十五六公斤,已经开始干缩。
透过熟透的裂缝,能看到中心有一小团白膜包着的瓜籽。
“开饭了。”陈盼端上热气腾腾的冬瓜汤。
“这是什么?”
陈盼瞄了一眼,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些丑东西成了我们的包袱。
开始是因为块茎植物不能用塑料管栽培,我们想试着让马铃薯长到管外。
做了不少基因组合﹑嫁接和杂交,最后用角瓜﹑番瓜﹑马铃薯合成了这个家伙,我们叫它薯瓜。
作物非食用部分的茎叶浪费大部分养料,一直是我们这帮人想解决的问题。
尤其对无土培植,好不容易弄出来的营养液大部分供到无用部位更是浪费。
薯瓜很适于进行这种改造。
随着多余的茎叶逐步被减少,我们发现它的成熟期也越来越短。
这启发我们又沿着缩短成熟期的方向做品种改进,一直弄成现在这样子。
最小的那个是今天凌晨下的种。
最后一个是二十天前种的。
生长高峰期一天能长一公斤半。
所有设想都实现了,可就是不好吃。
那一阵实验室满天满地都堆着这家伙,送谁谁不要,全做了营养液。
保留一行继续种下去只是舍不得让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
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免费赠送你几个。”陈盼盛出米饭。
“尝尝我的手艺吧。”
“营养分析怎么样?”
“相当不错。
淀粉和蛋白质含量比马铃薯稍低,但维生素﹑氨基酸和烟酸比马铃薯高而且好消化。”
“有没有不利于人体的成分?”
“当然没有。
就是有怪味,连猪都不吃。
你是想改行搞农业怎么的?菜都快凉了。”
“我想先尝尝你的薯瓜。”
Jun 03; 1998
陈盼做的菜油汪汪地散发着香气,石戈的胃早已在贪婪地蠕动。
但他担心美味会影响品尝薯瓜。
尤其应当保持饥饿感,才有利于判断薯瓜的价值。
“你想怎么吃?”陈盼猜出了他的意图。
“先吃生的……再吃点煮的,然后是烤的……再加上佐料,来点炒的怎么样?”
“看来我这顿饭要白做了。
是不是接着再红烧﹑清炖﹑油炸?”
果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似马铃薯的辣味,又像角瓜的涩味,也有点像番瓜放坏了的臭味。
在嘴里咀嚼,连鼻腔都感受到那股怪味刺激。
咬起来像肉皮,又像塑料,煮了以后却又粘又滑。
无论加盐加糖还是其它佐料,那股怪味都去不掉。
烤过以后口感似乎好一些。
但无论怎么往美好之处想,这玩艺儿给人的感觉也离食物十万八千里,纯粹是一种怪诞的固体。
意志稍弱一点的人吃进去就会呕吐。
石戈极细致地品尝,从最老的吃到最嫩,把那排薯瓜挨个吃遍,连里面的籽也像嗑瓜子一样放进嘴里嚼一嚼。
籽的怪味大十倍,他还是嚼到底,咽下去,以致陈盼在旁边看得发呆。
“看你吃的样子,我都馋了。”
“我比猪强吧。”石戈强忍住恶心,做出轻松笑容。
“问一个问题: 一个要饿死的人,光吃这玩艺儿能不能活下去?”
“如果他吃的话,能活得很健康。”
“在死亡和难吃之间,人选择哪个?”
“当然,如果他眼前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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