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90章


苏副参谋长对多数内情还不掌握; 但有一点他从小至今一直确信无疑——王锋的天才是他望尘莫及的。
当苏副参谋长回到白司令办公室时; 白司令正在听着主席昨天的电话录音。
他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了。
主席夫人说昨天上午十时二十分见到主席已经去世; 可这个电话是在十时四十一分打的; 绝对是主席的声音。
谁能想明白 如果主席夫人没有从天而降; 最晚不能迟过今夜二十三时五十九分; 南京部队就得向台军开火; 哪怕是象征性的。
然而战争怎么会有象征
白司令停在地当中。
“马上把夫人送到成都刘司令那去。”
“成都 ”苏副参谋长很惊讶。
白司令没解释; 继续踱步。
“是。”苏副参谋长马上就想通了。
刘司令是主席最亲近的部下。
夫人的哭诉必然煽起他的怒火。
他就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因为主席的嘱托拥戴王锋。
即使不兴兵讨伐北京; 至少也不会干涉南京。
要是失去成都; 王锋看来就真难自保了。
北京“一致同意! ”王锋把举起的手往下一砍;似乎就此把台北砍出了世界。
照理说已到该化冻的时分; 可北京又下起了一场粘乎乎的大雪。
天是那么阴。
雪是那么白。
而路面又被车轮辗得那么 那么脏; 半尺多厚半融的雪支离破碎; 难看之极。
石戈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车开进中南海。
大门的值班军官眼中露出诧异; 也许有点怀疑; 这位副总理久不露面; 难道连司机和警卫也没了 通往会议室的一路都有手持小旗的士兵指示方向。
那两位武艺高强的警卫不知是受周驰的牵连被捕了还是自己跑掉了; 反正突然失踪。
自从黄河工地成了战场; 石戈就回到北京。
没有人需要他; 也没有人过问他。
他一个人关在屋里看了三天地图; 没迈出门槛一步; 直到突然接到通知; 让他来参加这个会。
这一段很少像模像样地开过什么会了。
自从实施紧急状态法; 决策只出自极少的几个人; 几乎再没有过什么讨论、协商; 更别提表决。
但是今天却很特殊; 几乎全部政府、军队和党的头面人物都到场了。
石戈已料到如此; 连他都能得到通知; 何况其他人。
会议室里很暖和; 这在燃料紧缺到极点的北京几乎无处可寻。
灯光也很明亮; 把窗外的阴暗驱散。
但气氛却压抑之极。
每个人的脸色都比落雪的天空还阴沉。
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有一个人活动; 如一群恍恍惚惚的鬼魂; 毫无关联地呆坐在一起。
偶然发出茶怀盖和茶杯碰撞的声音; 好似使所有人都感到惊吓。
每个座位前面都摆着一份最新情况通报。
石戈的位置在后排角落。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 但看到黄河防线于今晨在袁房被突破还是感到突然。
冬季黄河水少; 且又封冻; 不足以构成屏障。
济南部队的三十个师过于分散。
兰州部队被新疆和宁夏青海的叛乱牵制; 难以提供足够援兵。
而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使台军机械化部队得以自如驰骋; 忽而分头佯攻; 忽而集结成拳头; 防不胜防。
通报上反常地做了形势分析; 承认现在已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攻打退台军。
预计不超过八十小时; 台军就将兵临北京。
同时进入山东的南京部队也正在伺机而动。
如果把大量兵力抽到河南阻挡台军; 南京的军队会立刻趁虚而入; 白捡一个北京。
石戈发现除了他几乎没人看眼前的情况通报。
也许认为看不看全都无济于事了。
石戈觉得自己也同样头脑空空; 一片茫然。
曾几何时; 他还被誉为解决紧急问题的专家。
一遇到麻烦事; 不管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脑筋的阀门都立刻条件反射式地开启; 流水一样往外淌主意。
可现在; 别说流水; 连阀门在哪都摸不着了。
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些老牌政治家们比他更成熟。
一旦到了无力回天的时候; 他们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以前大厦只是某根水管漏水; 某个房角松塌; 一个能干的修理工确实能上窜下跳地大显身手。
而现在; 大厦的每一块砖都成了粉末; 再遇上八级地震和十二级台风; 修理工的脑袋里能出来什么主意呢
陆浩然和王锋最后进来。
陆浩然坐在轮椅上。
两个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推着他。
石戈听说他患了病; 却没想到成了这样。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摊泥; 软绵绵地一动不动。
两眼直呆呆地散光; 似乎什么都不进入视野。
在那枯槁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生病的迹象; 使石戈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那无可救药的萎靡和沮丧。
他已经失去了灵魂; 只剩一个躯壳。
相比之下; 走在最后的王锋更让人意外。
他是各方矛头所指的中心; 举世传闻的恶魔; 已必败无疑; 而且注定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不但看不出他有任何沮丧焦虑; 反而比过去更显得昂然振奋; 光彩照人; 身着一尘不染的上将军服; 一副俯视天下的自信神情; 让人不自觉地眼前一亮。
“现在……开会。”陆浩然的声音低得有点听不清; 好像想不起来该说什么似地停了半天。
“请王锋同志……讲。”
此刻的王锋一点没有过去的谦虚姿态了; 理所当然地坐到第一把主座上。
这是一个敢负责任的姿态; 越在这种危急关头他越要显出顶天立地。
“形势就不讲了。”他敲敲桌上的情况通告。
“但是导致这种形势的根源我要讲两句。
这两天动乱分子又开始四处煽动; 唆使学生游行; 市民请愿; 提出让我下台的口号; 似乎整个中国的现状; 包括这次战争的责任全在我; 只要我下台受审; 谢罪天下; 立刻就可以实现和平。
一小撮国家敌人利用群众的无知并不奇怪; 但是党政军的高级干部也有人相信这种逻辑; 这就使我不得不说清楚。
如果台湾、福州、南京; 以及其他叛乱地区敢保证这一点; 只要我王锋下台; 他们立刻停火撤军; 放弃独立; 我本人哪怕永蒙万古之冤也在所不惜。
可他们会吗
绝不会!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我王锋; 而是反攻大陆; 消灭共产党! 是分裂祖国; 做割据皇帝! 是把我们在座的所有人斩尽杀绝! 是让五星红旗落地; 而让青天白日旗插上天安门! “中国为什么落到今天这种四分五裂的地步 既不能攘外; 又不能安内。
我们曾经是那么强大; 那么自豪。
我们的军队打败过国民党的八百万大军。
我们的党是世界第一大党; 我们的人民万众一心。
这光荣的往昔难道是因为我王锋成为泡影的吗 不是! 如果说我有什么错误; 那就是我下手太晚; 我没有及早地获得改变错误路线的权力; 而让那些亡国罪人把我们国家弄到了病入膏肓的不治之地。
中国不能靠经济治理; 中国几千年都不是靠经济治理的。
中国的核心是精神。
一旦精神死亡; 中国就将分崩离析。
我们的党和军队从无到有; 从弱到强; 不就是靠的一种精神吗 物质上再强大的敌人在我们面前也是纸老虎。
可是那些所谓的‘改革者’却用金钱取代了精神; 让全民族都投入到追逐利益的比赛中。
我们反复说要建立中央的权威; 没有权威就不能保证中国的统一和团结。
可权威是什么 权威首先是一种精神。
如果人人都追逐利益; 那就不可能有权威而只能有处心积虑建立自己地盘的野心家! 正是那些野心家为台湾打开了我们的大门; 也正是他们的背叛使我军失去了作战优势。
现在; 你们是想一退再退; 让敌人把绞索套上脖子呢 还是一举扭转局面; 把敌人彻底粉碎 ”
老牌政治家们多数连眼皮都没抬。
他们对慷慨激昂不感兴趣; 对“彻底粉碎”也早失掉了幻想。
“也许你们觉得这是一句空话; ”王锋平静地说。
“在你们老练的头脑里; 已找不到任何避免灭亡的办法。
可是; ——我还有。”
眼皮们抬起来了。
王锋起身; 抄起一支铝合金指示杆; 用杆尖指住身后的巨幅地图; 从上下移; 猛定在标志着台北的圆圈上。
“核打击。”脸上是一片灿烂的微笑。
石戈心里轰地一下; 向前探出身子; 两手紧捏住椅子扶手; 一股寒气从头灌到脚。
别人却没这种反应。
那些抬起的眼皮重又垂下。
联合国的“反核宪章”已使各国的核武器全成了摆设; 这已是最低级的军官都明白的常识。
炸掉台北的结局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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