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第102章


在正常战争中; 这点时间可以接受。
然而对一艘不知何时就将遭到摧毁的潜艇来说; 一旦发现摧毁降临; 就该能在一瞬间把所有导弹一同发射出去。
实现这点只有一种方式——同时让二十枚导弹在潜艇发射筒内直接点火。
导弹同时升空; 而潜艇被二十条火柱击碎; 并被二十枚火箭瞬时爆发的合力打进深海海底。
对丁大海来说; 潜艇已不用考虑。
与其让敌人摧毁莫如自己摧毁。
发射一完成; 这艘失去了国家的潜艇也就没有了存在下去的意义。
但过去他只把自杀发射当做最后一手; 有备无患。
他自己的生命虽不足惜; 保存艇员的生命却是他的职责。
然而现在; 他却要亲手谋害所有艇员; 一个不留。
假借第二练习的名义可以让艇员完成一切准备工作; 只要按下发射钮就能把导弹发射出去; 但以正常发射方式只能发射出第一枚; 艇员们生命无损; 却会立即停止继续操作; 并为上当受骗震惊和激怒。
只有自杀发射是不会有人来得及表达异议的。
也许沉入海底之前个别人还能有几秒钟的时间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那时二十枚导弹已经不可更改地升入空中了。
他相信; 如果有充分的时间解释; 部下们一定会理解。
他们会坦然地跟他去死。
他们的亲人已在另一个世界; 自己留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他没有什么自责。
到阴间后; 他会把他们重新召集起来; 为这个不得已的欺骗向他们请罪。
潜艇几乎紧贴海面了。
潜望镜只略动一下就露出水面。
天空明媚; 海鸥洁白得耀眼。
在阳光下; 大海本应是亮晃晃的; 现在却毫无光泽。
尸体; 尸体……这是无边的海吗 还是无边的尸堆 潜艇似乎造成了某种奇特的吸引力; 尸体令人惊心动魄地在潜艇上方越集越密。
也许他们有灵; 在用最后仅存的躯体给潜艇加一层掩蔽吧。
一个被泡成了巨人型的脸贴上了摄像机外的深水窗口; 那形象令人毛骨悚然。
丁大海从屏幕上看见尸体随后划过镜头的一个乳房; 那已被小鱼咬成蜂窝的形状。
不知为何他竟毫不相干地想起妻子; 接着便想冲天吼叫; 把心头烧得人狂乱的热血喷洒一空。
他突然明白他之所以没有发疯; 平静地度过了一百二十四天等待的日夜; 全靠那些程序。
除了短短的睡眠; 他几乎每分钟都呆在计算机前。
二十枚导弹的四十颗弹头; 由程序编结起联结目标的轨迹。
四十个目标像四十颗星星; 在深夜中熠熠闪亮; 是他黑暗心中唯一的光明。
目标程序、定位程序、自动寻的程序; 包括现在正在运行的自杀发射程序; 每一套程序的工作量都近天文数字; 却如同氧气; 成了他的生命须臾不可分离的成份。
现在; 他的生命就要最后爆发了; 被那些程序焕发出炽热的灵魂和能量。
使他慰籍的是他曾有时间改装了一个小小装置。
那是一个呼救用的无线电浮标; 即使潜艇粉碎; 也可以完好地浮出海面; 无休止地发送出事先预置的信息。
他装入一个延时器; 把开始发报的时间延迟到浮出海面三十六小时之后。
这么长时间的足够任何规模的核大战打完了。
他不想让四十颗弹头从哪而来成为永恒的秘密。
在浮标发送的电文里; 他告诉美国和俄国; 也告诉世界; 这是中国为自己遭受的二百零五枚导弹还的帐。
中国人从不欠帐! 就要发射了。
一切准备都已就绪。
自杀程序也已被计算机秘密而精确地运行完毕。
他的手指触上了发射钮。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感受接触了。
过去、现在、未来马上就将融汇在一起。
沉寂中传来母亲在村头悠长的呼喊。
他听见自己的赤足在沙滩上踏响。
他多么想让全身的皮肤再接触一次海啊; 那蔚蓝无边慷慨的大海; 那温柔轻凉明亮的大海。
难道他不是马上就会和那大海永恒地接触了吗
海面上; 那片尸体越堆越密。
死人们像是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却突然一起猛跳起来; 直射天空。
~文~二十枚升腾的导弹仿佛是由他们合力从水下拉出的。
~人~随即他们便湿淋淋地熔化进导弹尾部喷出的烈焰。
~书~也许他们不甘心没去成美国; 导弹不正是飞向美国的吗
~屋~二十枚导弹一上天就分开了; 各奔各的方向。
九分钟到十三分钟后; 在它们以二十倍音速的速度分别重返大气层时; 每枚导弹将有两颗自动寻的弹头分向不同目标。
每颗弹头的爆炸当量皆为一百二十万吨。
月球 普希金月面站那片辽阔富绕的俄罗斯土地上; 开始陆陆续续地亮起数百上千个亮点……月球的长夜是宁静的。
在斜射的地球光映照下; 灰色平坦的月海显得神秘苍凉。
久远世纪前由熔岩漫溢成的线状山链蜿蜒曲折。
环形山中央峰在远方耸立。
无论往哪个方向看; 心里都会有种无根底的感觉。
只有斜挂在弧度很小的月球地平线之上那个明暗相交的地球让人觉得温心和踏实。
那是家啊。
安德烈倚在窗前。
每天工作结束; 他都要久久看着地球。
喝着从电热器中取出的罐装咖啡; 听着柴科夫斯基的音乐; 这就是他在月球上最大的快慰和休息。
地球可真美啊; 那么巨大; 超过二十个月亮; 照耀着这个远离家园的“小屋”; 让人怎么看也没个够。
另外两个伙伴在望远镜的屏幕上观看地球。
他们一个生在伏尔加河畔的草原; 另一个来自印度。
望远镜在两人的家乡之间来回摇移。
欧亚大陆逐渐隐没进地球的暗面。
今夜地球少云。
安德烈凝视着莫斯科; 虽然看不见具体形象; 可那个位置是不会错的; 只要把眼睛盯在那; 他就能看见卡嘉正仰着美丽的脖子凝望月球。
地球基地规定月面站不许关闭室内照明灯; 哪怕在睡觉的时候。
这是为了摄像机能随时发送回去清晰的图像; 以便地面掌握情况。
可是睡觉前看地球的这段时间; 他们才不管这条纪律呢。
灯光会在窗上造成反射; 影响视线。
如果这时地面为看不清他们而絮絮叨叨; 他们就干脆关掉地面的声音; 只留下指挥长在无声的屏幕里干瞪眼。
但是他们从不关掉屏幕; 虽然那里永远是同一个画面——枯燥无味的指挥中心; 千百遍重复的面孔; 无穷无尽的唠叨、抱怨和指责; 然而那是一个“绳头”; 从地球上伸过来系着他们。
唯有时刻看着它才觉得安全和有依靠。
在这个亿万年无生命的世界上; 只有这个“绳头”才能把他们拽回家啊! 安德烈经常在梦中梦见; 这个“绳头”突然一下断了; 他像流星一样不可控制地飞向太空深处。
当他冷汗淋淋地醒来; 看见这块荧光屏闪动; 里面那些日复一日的面孔照常守在身边; 有时他会感动得偷偷流泪。
然而现在; 此时此刻; 也许是一种感应; 他突然瞥了屏幕一眼。
怎么回事 指挥中心正在屏幕上飞散! 指挥长像卡车一样撞向摄像机镜头! 只是一眨眼; 什么都没有了。
快得连他是否真地看见都无法确定。
然而屏幕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消失; 只剩月面站的核电装置输出的能量在屏幕上无意义地闪动。
安德烈猛地打开声音开关。
除了三十八万公里空间中的不祥噪声; 什么都没有! 他听到两个同伴同时发出惊叫。
望远镜屏幕上; 美丽的地球; 欧亚大陆的北方; 家乡; 那片辽阔富饶的俄罗斯土地上; 开始陆续地亮起数百个; 或者是上千个亮点; 如同落下一片密集的繁星。
星星越来越亮; 越长越大; 像是绽开的火的花朵; 简直美得不可思议; 美得惊心动魄; 美得足以让人心跳停止; 血液也凝固不流。
最大的花朵就开放在莫斯科的位置上。
太行山一个流浪汉讲的故事你帮咱想一想; 在阎王爷面前; 他到底笑个啥
这年头怪事多; 人家都说见怪不怪; 可是咱昨夜听到一个人笑; 现在想起来头发根子还发麻。
昨夜风刮得紧。
那风热乎乎的; 好像是从着火的地方刮过来; 把半拉月亮刮得直忽闪。
咱饿得睡不着; 就到西头那个空村子串; 想找点啥塞塞肚子。
转了半天啥都没有; 冷不丁撞见一家院儿里趴着个人。
开始咱以为是个死的; 就着月亮光瞅见他脸前堆着几个圆不溜秋的东西。
咱想说不定是吃的; 伸手一摸; 全是他娘的废电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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