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概论讲义》第19章


,美,合起来才成一首诗。
我们决不是提倡恢复旧诗的格式,我们根本没有把形式只解释作格式;我们是要说明形式的重要,而引起新诗人对于它的注意。专研究形式是与文艺创作无关的;知道注重形式是足以使诗更发展得美好一些的。新的形式在哪里?从文字上,从音节上,从事实的排列上,都可以找到的。这样找到的不是死板的格式,是诗的形式。今日新诗的缺点不在乎没格式,而在乎多数的作品是没形式——不知道怎样的表现,不知道怎样的安排,不知道怎样的有音节。我们不要以为创作的时候,形式与内容是两个不相同的进程:美不是这二者的黏合者。“自然的一切形象与一些心象相交,这种心象的描写只能由以自然的形象为其图画。”(E merson)①在一切美中必有个形式,这个形式永远是心感的表现。无表现力的感情,无形式之美的心境,是野蛮人的;打磨光滑而无情感的韵语是艺术的渣滓!形式之美离了活力便不存在。艺术是以形式表现精神的,但拿什么形式来表现?是凭美的怎样与心相感应。形式与内容是分不开的。形式成为死板的格式便无精力,精神找不到形式不能成为艺术的表现。
第十讲 文学的倾向(上)
这一讲本来可以叫做“文学的派别”,但是“派别”二字不甚妥当,所以改为“倾向”。“派别”为什么不妥当呢?因为文艺的分歧原是个人的风格与时代的特色形成的,是一种发展,不是要树立派别,从而限制住发展的途径。文学家有充分运用天才与技术的自由,而时代与思想又是继续变进的,因而文学的变迁是必然的。研究文学史的能告诉我们文学怎样的进展变化,研究文艺思潮的能告诉我们文学为什么变化,但是他们都不许偏袒某派的长处而去禁止文学的进展与变化。他们是由作家与作家的时代精神去研究这个进展变化的路线与其所以然,那么,他们便是追求文学的倾向;这文学倾向的移动是很有意思的研究。反之,看见一种倾向已经成形,便去逐字逐句的摹拟,美其名曰某派的拥护者,某大家的嫡传者,文艺便会失了活气,与时代精神隔离,以至子衰死。所以看文学的倾向才能真明白文学在历史上的发展,而将某时代的作品还给某时代;既明白了文学史的真义,也便不至有混含不清的批评了。专以派别为研究的对象,就是分析得很清楚,也往往有专求形式上的区分而忽略了文学生命的进展的弊病。作家的个性是重要的,但是他不能脱离他的时代;时代色彩在他的作品中是不自觉而然的;有时候是不由他不如此的;明白了这个才能明白文艺的形式下所埋藏的那点精神。举个例子说:在欧洲文艺复兴的时候,人们把埋了千来年的古代希腊拉丁的文艺复活起来,这是历史上的一件美事。人们在此时有了使古代文艺复活的功劳,可是他们同时铸成了一个大错误,便是由发现古物而变为崇拜古物,凡事以古为主,而成了新古典主义。这新古典派的人们专从古代作品中找规则,从而拿这些规则来衡量当代的作品。他们并没有问,为什么古代作品必须如此呢?因为他们不这样问,所以他们只看了古代文艺的形式,而没有追问那形式下所含蕴的精神。其实希腊作品的所以静美匀调,是希腊人的精神的表现。新古典派的人们只顾了看形式,而忽略了这一点,于是处处摹拟古人而忘了他们自己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代。这是个极大的错误,因为他们的历史观错了,所以把文学也弄个半死。设若他们再深入一步,由形式看到精神,他们自然会看出文学为什么倾向某方去,也便明白了文学是有生命的,到时候就会变动的。希腊人们是爱美的,但是,他们并不完全允许思想自由,梭格拉底①的死,与阿里司陶风内司②的嘲笑梭格拉底和尤瑞皮底司,便是很好的证据。以雕刻说吧,希腊的雕刻是极静美的,但是这也因为希腊雕刻是要受大众的评判的;一件作品和群众的喜好不同便不能陈列出去。希腊人的天性是爱平匀静好之美的,所以大家也便以此批评艺术;于是作家也便不能不这样来表现。他们不喜极端,因而也不许艺术品极端的表现。这样,在古代希腊艺术作品的平匀静好之下还藏这段爱平匀静好的精神;我们怎能专以形式来明白一时代的作品呢?那么,在这里我们用“倾向”,不用“派别”,实在有些理由了。
再说,一派的作品与另一派的比较起来,设若他们都是立得住的作品,便都有文学特质上相同之点;严格的分派是不可能的。就是一个作品之中有时也含着不同的分子,我们又怎样去细分呢?
派别的夸示是摹拟的掩饰,以某派某家自号的必不是伟大的创作家。那真能倡立一家之说,独成一派的人们,是要以他们的作品为断;不能因为他们喊些口号便能创设一派。
在中国文学史上虽然也可以看出些文学的变迁,但是谈到文艺思潮便没有欧洲那样的显明。自从汉代尊经崇儒,思想上已然有了死化的趋势,直到明清,文人们还未曾把“经”与“道”由文学内分出去,所以,对于纯文艺纵然能欣赏,可是不敢公然倡导;对于谈文学原理的书,象《文心雕龙》,真是不可多得的;虽然《文心雕龙》也还张口便谈“原道”“宗经”。对于文学批评多是谈自家的与指摘文艺作品的错误与毛病,有条理的主张是不多见的。至于文学背后的思想,如艺术论,美的学说,便更少了;没有这些来帮助文学的了解,是不容易推倒“宗经”与“原道”的信仰的。有这些原因,所以文艺的变迁多是些小的波动,没有象西洋的浪漫主义打倒古典主义那样的热烈的革命;因此,谈中国文学的倾向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我们可以勉强的把中国文学倾向分作三个大潮:第一个是秦汉以先的,这可以叫作正潮。因为秦汉以先的作品,全是自由发展的,各人都有特色,言语思想也都不同;虽然伟大的作品不多,但确是文艺发展的正轨。虽然这时候还没有文学主义的标树,甚至于连文学的认识还不清楚(看第二讲),可是创造者都能尽量发表心中所蕴,不相因袭。在散文与诗上都有相当的成绩,如庄子的寓言,屈原的骚怨,都是很不幸的没有被后人胜过去。设若秦汉以后还继续着这种精神自由的前进,中国文学当不似我们所知道的那么死板。可怜秦代不许人们思想,汉代又只许大家一样的思想,于是这个潮还没到了风起云涌,已经退去,只剩下一些断藻蛤彀给后人捡拾了!
第二个潮流是自秦汉直至清代末日,这个长而不猛的潮可以叫作退潮。因为只是摹古,没有多少新的建设。“文以载道”之说渐渐成了天经地义,文艺就渐渐屈服于玄学之下,失去它的独立。纵然有些小的波澜,如主格调与主神韵之争,主义法与主辞藻之争,虽然主张不同,其实还都是以古为准。那主张格调的是取法汉魏,那主张神韵的是取法王维、孟浩然。摹拟的人物不同,其为摹拟则一。在散文上,有的非上拟秦汉不可,有的唐宋也好取法。无论是摹拟哪家哪派,在工具上都是用死文字,于是一代一代的下来,不但思想与言语是死定的,就是感情也好似划一了——无病呻吟。
在这个死水里,好似凡是过去的时代与死去的人便可以成一派,派别分得真不少:以文章言,便有西京体,东京体,建安体,正始体,太康体,永嘉体,永明体,初唐体,开元天宝体,元和长庆体,晚唐体……有的便提出一、二人为领袖,如二陆,两潘,韩柳等。诗也是这样,看《沧浪诗话》里说:
“以诗而论,则有:建安体,黄初体,正始体,太康体,元嘉体,永明体……。以人而论,则有:苏李体(苏武、李陵),……陶体(渊明),……元白体(微之、乐天)……”'。电子书:。电子书'
按着我们的意思看,这种分派法本来有些道理:文艺是自由的,有一人便有一体,岂不很好?但是这样分派别体的人并不这样想,他们以为凡是成功的写家,便是后学的师傅,有了祖师才能有所宗依。这样的分派也并不是因为死去的人立了什么新的主义,新的解释;只是他们在文字运用上与别人稍有不同;所以这不是文学有了什么新倾向,是摹古的人们又多了一种新模范。这个潮流自始至终可以说是受了古典主义的管辖,一代又一代,只在那里讲些修辞法,文章结构等;并没在心灵表现上领悟文学。这个潮退到以八股取仕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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