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凰断歌》第218章


而我,拈着佛珠,对着渡明殿鎏金的佛像看了很久,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他终于还是走在了我的前头。
这些年来我的身子一直不好,如同我的姐姐谢若一般,一年大半的时间都只能卧床养病,靠着汤药来延续性命,朝中不止一次有人出于自己目的或是他人指使请求他废后,可这二十余年来我始终还是皇后。记得连阙二十一年时晴贵妃正当盛宠如日中天,这个被我一手扶起来的宠妃想要成为新的皇后,可最后她还是输了,他告诉她,只要他还活着,大息的皇后就只会是谢绾绡。
如今他死了,他护了我一世,终究还是死了。
他是辛劳而死的,这些年来他为了国家操劳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
“平安,扶本宫起来。”我说:“本宫要去见见皇上。”
走之前我最后望了眼渡明殿,如来佛仍是敛目慈悲的模样,而人间的悲欢于神佛而言,都只是云烟而已。
自从谢若死后,我便在病中长年的礼佛,说到底我仍然不是很信佛,我只是在寻求一个寄托,或许我心诚,死去的人,可以在下一世有一个好结局。
【郁晞】
听到谢皇后薨的消息,我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这个女人多年来都是病怏怏的模样,有很多人都在私底下猜她何时会死,又有很多人都期待着她的死亡。
可现在她死了,皇后之位也不会属于连阙朝的女人了,辛辛苦苦斗了一辈子,终究万事成空。我想起了已经死去十余年的方华,有些想苦笑,若是昔年的阿华能够猜到这样的结局,不知还会不会为了一个凤座搭上自己的性命?
赐死阿华的毒酒是我亲手给她送过去的,我将她当作朋友,尽管她后来已忘了我们是朋友。
“我不甘心啊……”当年阿华是这样对我说的,“谢皇后教会了我想要什么就去争取,那我想要她的后位,想要我的儿子有个更好的前程,有什么错。”
“阿华,你错了,有些东西,你光凭一味的争取,是争不到的。”我怜悯的告诉她。
她并未理解我的意思,冷笑,“我不像你,郁晞,你的命太好,凭着家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贤妃,而我这个贵妃之位却是我自己千辛万苦的夺过来的!”
“可是阿华。”我对她说:“我说了,有些东西注定夺不到手。在想活得好,不仅仅要会争会抢,更要紧的,是要有一双通透的眼。”
皇上曾同我感慨,他与皇后很像。
我想的确如此。
也只有相像的两个人,才可以并肩站在高处相互依偎着取暖。
听说谢皇后是死在皇上驾崩后的那个夜里,她去时很安详,是死在睡梦中,第二日宫人发现她时她的唇角犹含笑。我想她大约,是在梦里见到了故人罢。
【云嫣】
朱缨翟车驶过长街时被浩浩荡荡的仪仗簇拥着颇为威风,整齐响亮的步伐声让我给病人施针的手都不犹颤了一下。
“楚大夫你还好罢?”
“没事,大约是老了。”我笑了笑。
“楚大夫纵然老了,那也是咱们这数一数二的好大夫啊!虽说楚大夫您只有一只手,可这些年来施针开药从未错过!”
如今我是楚大夫,在琴州的安庆街颇有几分名声,已经平静的度过了许多年的岁月。
曾经我是楚叶璃,后来我是云嫣。在连阙八年四月二十那日,我为了帮我的爱人和一个叫绾绡的女人,中毒断手,后来我逃出了皇宫,原本我是想要伺机复仇的,可是当连阙十年萧谢一族被押送至琴州时,当连阙十五年殷曜和被立为太子时,当三十年的漫长岁月一点点流过时,我发现我渐渐失去了我的恨。
天下归于太平,所有战乱的痕迹在不知不觉时被掩埋,萧人也好,息人也罢,都忘了几十年前曾有两个王朝南北对峙抵死相争,琴州的人也都忘了当年息人攻来时那一场冲天的大火。
我也忘了,忘了我曾是云嫣,我在这条街上设医馆,我每日都可以看见一个名为赵华玠的人匆匆赶去上朝的样子,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三十年。
“这是谁的车驾啊?”我随口问。
“哦,是违命侯及昌阳公主夫妇的车架。今日新帝登基,皇亲贵戚自然是要去叩拜的。”
昌阳……我总是不能习惯这个封号,在我的记忆里,没有昌阳公主,只有那个在绾绡怀中撒娇的小蕤君。
她如今大约也都三十余岁了罢,她及笄那年她的父皇将她嫁给了违命侯——南萧的皇帝被俘后封做了违命侯,但待遇不差,等同亲王,这些年来听闻他们夫妻也算和睦。
“什么公主,是昌阳长公主了!”有人插嘴,“都换了新帝了,三日前诏书将所有的帝王姊妹都升为了长公主。先帝谥号为明、先皇后谥号德昭。先帝的诸位妃嫔也都被封了太妃,怀妃白氏因抚养新帝有功,封了太后。”
“听说明帝及德昭皇后被葬在了泰陵?”我问。
“是啊。”那人答:“楚大夫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摇摇头,笑而不答,继续写我的方子。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梨落逢初春
一、
殷谨繁在六岁前从未离开过望陵城,他南下琴州之前,从不知南方的冬日,也可以这样的冷。
长泰十年时他的父皇攻下了宿敌萧谢的都城,天下四分之三的领土都落入了息的掌控,四海归一指日可待——不过那时的殷谨繁并不能理解这些,他只知道那年父皇忽然消失了好久,他问皇姐,皇姐说父皇是御驾亲征去了,御驾亲征是什么,他不懂,但看皇姐那一副焦虑不安的模样,他实在不敢再多问。后来母后带着他住进了佛寺,日日吃素,他问皇姐这是为什么,皇姐答,这是在祈福。为谁祈福?为前线将士祈福,不过旁人问起来,你需答是为父皇和将士祈福——皇姐严肃着脸这样教他。后来,他听说皇姐成了寡妇,她的驸马战死在了战场,他有好长时间没能见到皇姐。再后来,父皇将他封为了太子,听说是因为父皇听说他和母后为父皇祈福所以颇为感动。然后父皇说要迁都,他还没能完全理解迁都是什么含义,就被抱上了南下的马车。
舟车劳顿数月,到达琴州时已是仲冬时。
清晨,他在马车中被乳母唤醒,然后换上了冠服,乘上了太子的辇车,跟随着母后的仪仗,到了琴州。他睁着迷糊的眼勉强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连琴州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再度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之后入宫,接受百官朝拜后妃跪迎的时候他也一直是昏昏欲睡的,所以他也就不知道,那些跪他母后的人中,包括了几位父皇在琴州萧宫掳来的新宠,也就不知道,这些人中,其中有一个姓赵名箬。
二、
第一次见到赵箬,应当是搬进桐栖殿后的第三日。
桐栖殿是皇后所居,他身为太子却年幼,故而仍是同母后住在一处。那夜他闲来无聊趴着窗户往外看,依稀间看见了一抹白影在雪地间晃过。
“母后、母后,有狐妖!”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平日里乳母讲给他的鬼怪故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母后神色不变,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桌案上的后宫账目。
他撇撇嘴,觉得索然。平日里他便是个胆大的,于是趁着母后在忙碌,绕过宫人,偷偷溜出了桐栖殿,朝方才那白影走的方向跟去。
他眼力好,那时的宫城因为被大火毁过一次许多东西尚未来得及兴建,故而视野也算开阔,他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抹白影——
那是个披着白狐斗篷的女子,做宫嫔的打扮,殷谨繁猜她或许是父皇的哪个御嫔,可她在月下雪间步步袅袅,背影侧颜有如仙子般美好。
她停在了一座宫殿前——这座宫殿在战中被焚毁大半,父皇下令重修并赐名“钟怜”,可这座宫殿还尚未修好——那女子就在半成的宫殿前站了许久,静静伫立,仿佛是被冻住了一般。
他起初还耐心的等了一会,后来觉得冷了,于是喊了一声:“喂,别傻站着了,你不冷么!”
那人被吓了一跳,不过回身行礼时仍是优雅从容的,“太子。”
她知他是太子,他却不知她是谁。
不过也懒得问。
他走近几步,仰着头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带着好奇的探询,眉头微微的皱着。
她不知他是何意,也只好持着面上的浅笑回望着他。
“喂,别笑了。”他收回了目光,“你根本就是心里不开心,装出一副假笑的样子难看死了。”
她愣了愣,“殿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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