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春衫》第10章


“老夫虚活六十余载,已是日薄西山,一生之中,也经历过许多的凶险,一生却是碌碌无为,未曾为造福武林尽力,今日马老弟,将如此重要之事相托,定当竭力而为,纵然一死,已是无悔矣!”
他的语声之中,竟有一丝悲凉,这在江湖之中饱受赞誉的老英雄,他的一生,在别人看来已如皓月当空,足以照耀千古了,但在他自己看来,却是如此轻微、黯淡,微不足道。
天已渐暮,日落西山。
马东来千恩万谢拜别丁忠,走出镇远镖局。
当他走了不到一里路的时候,檐间突地掠出一条瘦长的人影。
丁忠令人收起锦盒,将门窗掩得严实,开始清点人马。
他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请到自己的房间。
……
黄昏道上,一队车马,飞驰而行。
狂风漫卷,一面大旗,随风而舞。
旗帜之上,绣着火红的烈焰,就像人炽热的心脏。
焰火图案之下,绣着四个大字,“镇远镖局”。
车马最前走着的是一个打旗的大汉,大汉肌肉虬结的手臂,奋力挥舞着大旗,口中高声长呼:“江东镇远!江东镇远!”
语声高亢激扬,震天动地!
任凭世间任何一人听到这嘹亮的号子,心神俱要为之一震。
大汉的身后缓缓行着一匹骏马,那马甚是神骏,双目若驻神灵,毛发顺滑,是一匹罕见的大宛名驹。
马背之上,昂首坐着一个老者。
那老者紫面长髯,威严已极!
老者打马徐行,高坐在马上,马鞍之间,赫然摆着双刀。
老人身后是七名灰衣大汉,押着镖车,腰悬长刀,个个生得高大威猛。
此时虽已近黄昏,日已西沉,但长途跋涉,使得他们已稍显疲劳。
他们的衣衫已湿透,他们的眼眸也渐失那种利刃般的神采。
一行人奔行了一阵,驰入一片茂林之中。
见前方有一方巨石,老者令众人解鞍歇马,稍作整顿。
众人听令,翻身下马,正欲解鞍歇息。
突地,茂林深处,缓步走出一个青衫老者。
那老者身着一身青衫,竟是一位七旬老翁,面白如纸,拄着一支碧绿细长的竹竿。
他面色极白,离奇的白,白得就像一张白纸!
他长得极廋,出奇的廋,瘦得就像一支竹竿!
他好似突然出现,他的身材枯瘦如柴,就如茂林深处突然走出的幽灵一般。
他拄杖朝着众人走来,甚至在他的面上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只听他高声作歌,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他所唱之词,乃是南唐陈嵩伯的名诗《陇西行》,语声悲壮,竟有一丝英雄末路的凄凉。
诗情凄楚,吟来令人潸然泪下,众人一听顿觉心中亦生出一种难言的愁苦。
众人尚在恍惚之间,那老者已然行至巨石之前,老人亦顿住笑声,两道目光在众人面上扫了一遍,忽又将目光停在那紫面长髯老者身上。
那紫面长髯老者向前一步,面色渐沉,道:“敢问阁下是谁?”
那白面老人微微一笑,朗声道:“老朋友几十年不见,竟然相见不相识,人的容貌或许会改变,但有些东西,却永远也不会磨灭,比如被你伤害过的人。”
他言及此处,语声稍顿,扬起掌中竹杖,又自接口道:“你现在活得很好,但你总也应该记得一些不好的事情吧,你是否还记得这支竹杖!”
“郭绿竹!”
紫面长髯老者目光落在那支竹杖之上,那是一只碧绿的绿竹杖。
绿,很绿,惨绿!
绿得鬼魅,绿得耍拖袷芫嗣嫔夏侵志种?br /> 此时他的心中想到“郭绿竹”三字,他的面上顿时大惊失色,已经完全丢失了作为行走江湖多年的镇远镖局总镖头的那种冷静。
只听得他颤声道:“你是绿竹白面翁——郭绿竹!”
那白面老翁仰天笑道:“丁忠,你终究还是想起了我!”
“不错!我记得你,你不是也没有忘记我么?““嗯,通常一个人是很难忘记自己的朋友和仇人的。”
“那我们究竟是朋友,还是仇人?”
“够不上朋友,也算不得真正的仇人!”
“你竟然没有死!”
“你也不是没有死么?你没有死,我怎么会死?”
“那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会死!”
“以前是这样的!”
“以前?”
“对,但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你背叛了我!你知道叛徒的下场么?”
“是什么?”
“死路一条!”
青衫老人郭绿竹语声顿处,突地暴喝一声,那一支竹杖,已然疾扫而过!
丁忠大骇之下,纵身一跃,闪到一旁。
但见他手腕一翻,伸手便要去拔刀!
哪知——
郭绿竹长杖一点,唰唰疾攻,端得好似天人落笔,处处惊风!
丁忠吓得左避右闪,连丝毫还手的余地也无。
郭绿竹长杖一挥,朝丁忠迎头劈下,落势如风!
“总镖头!”
长杖未落,身后几名大汉,已是挥刀纵身扑来。
刀风呼哨,寒意凛冽,直取郭绿竹后心!
郭绿竹身形一转,长杖猛刺!
“噗噗!”
“咝咝!”
那一支细长的绿竹竟然插入一名大汉的胸口,霎时鲜血如注!
那中杖的大汉,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众人见状,愤怒已极,双目尽赤,心胸之中已是燃起了仇恨之火!
郭绿竹青衫飘飘,身形如飞鸟一般飞纵,一支竹杖,来回穿扫!
当他身形落地之时,八名大汉,纷纷倒地,惨嚎如表!
八人皆被刺瞎左目,鲜血长流,场面之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郭绿竹提着竹杖,身形一荡,掠至丁忠跟前,冷冷道:“三十年前,你只是我身边一个卑微的书童,现在却成了一个正直的大侠,但在我的眼中你永远只是一个卑微的书童,一个可怜的奴才,现在也是,永远都是!”
丁忠面色凛然,道:“当年之事,我是不对,纵使你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但你也有错!”
郭绿竹面色一沉,肃容道:“我有什么错,你盗走我的青钱,还骗走我的情人,难道这是我的错!”
他内心的愤怒已到了极点,他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他那青衫里瘦长的身躯也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我盗走你的青钱,完全是为了白凤,你醉心武学,冷落了夫人,而夫人与我是真心相爱的,你杀了夫人,也请杀了我吧,我不会怪你。”
丁忠阖上双目,谁也想不到这在江湖之中饱受赞誉的忠义老人,竟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的心中虽然痛苦,却始终也没有悔恨,只因这世间不为人知的秘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若不能听凭内心去做一些快乐的事情,那么他是虚度光阴的。
他已决定不再挣扎,只因这世间一切,因缘也好,孽缘也罢,到头来终会烟消云散。
就像山间突然化为乌有的云,就像河湖里突然涨漫的水。
“你把马东来交给你的青钱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郭绿竹长杖抵着丁忠的咽喉,冷语道。
“你怎么知道来找过我?”
“我杀了他!”
郭绿竹苍白的面上突地浮动一丝阴冷的杀意。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丁忠的双目猛地一睁,苦笑道:“三十年了,你还是执迷不悟!”
他一言至此,语声忽地一顿,仰首望了一天,凄然一笑,道:“只是,你已绝难再得到那三枚青钱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将他交给一个年轻人,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
他语声方了,狂笑一声,迎着郭绿竹抬起的竹杖扑去。
“噗噗!”
两声轻响,鲜血四溅!
那一支细长的绿竹杖,已在顷刻之间,刺入了他的咽喉。
碧绿的竹杖,殷红的血迹。
殷红的血迹,染红了碧绿的竹杖。
郭绿竹长啸一声,收起竹杖,飞出茂林。
便是在他啸声落时,已有一人,纵身飞入这片茂林。
那人身材极其高大,八尺有余,但他的衣衫极其破碎,贫穷已极。
他是一个年轻人,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
武林之中,像他这样的了不起的年轻人已不多见。
“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
他横抱着丁忠冰冷的身躯,跨上他那匹神骏的大宛名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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