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韵》第9章


阿韵已及笄,阿蛮年后十四,你们三人朝夕相处,形同兄妹。若阿韵选择一年后入楚宫,你和阿蛮为她兄弟、一文一武,既可于朝堂上辅助子柯,又可为阿韵后宫依仗。若阿韵不入楚宫,你二人添为子柯左膀右臂,也可建功立业,成就己身。这一年,你与阿蛮要严于律己,苦修学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乃我儒家弟子之天命之责,不可懈怠!”
子季跪行大礼道:“弟子谨遵师命!”
简况走到门边,对门自语:“年过七十古来稀。为师今年已七十有五,大限将至。这些年来,文韬武略,为师俱已倾囊相授。当今周王室衰微,诸侯争霸,正是你们各展所长之时。唯有阿韵让我放心不下。一年后,若为师已不在,无论她入宫与否,都听凭她意。你等只需此生尽心呵护于她,万望不负为师所托!”
子季伏地拜道:“子季以家父起誓:此生定遵师父所托,绝不食言!”
简况摆手示意道:“好好,去叫阿蛮来吧,他也到该知晓自己身世的时候了。”
子季对师父点点头,等了一会儿,直到门外阿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暮色四合,澧水边已有深深的寒意。秋色连波、波上萩鸟纷纷归巢。
阿韵孤单的身影静静的坐在捣衣石上。
她手里为子柯绣好的香囊不知何时已打开。金黄色的花蕾被撒在碧透的水面上,随着波光浮浮沉沉,香囊空了,阿韵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
她伸手摘下脖子上的玉佩,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泪水滑下来,跌到玉佩上。
“子柯哥哥,为什么阿韵没有弄丢佩,却把送玉佩的你弄丢了呢?”
夔龙佩静静的躺在她的手中,默然无声。
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玉佩上,慢慢的渗了进去,沾湿的玉佩被润泽的更加莹润。阿韵将它放进香囊、系好封口,收进了自己的袖袋中。
阿蛮已经在她身后站了许久。他见阿韵颤颤的想站起身,忙上前扶住她道:“姐姐,你还好吧?”阿韵的双脚早就麻木了,她攀住他的胳膊站直身子,缓了口气道:“阿公他,把你的身世都告诉你了?”
“嗯,”阿蛮点点头,他的面色看上去略显苍白。
“阿公说,我是那个伍子胥的遗腹子。祖上是楚人,和子柯哥哥一样。”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蛮低头想了一会儿,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坚定之色。
“我听阿公和姐姐的。阿蛮从小没父母,阿公和姐姐就是我的亲人。阿公让我保护姐姐,我会勤学苦练,不让你们失望!”
阿韵的泪顿时涌了出来,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道:“阿蛮,你长大了。姐姐没事,姐姐会和阿蛮一起努力的。”
阿蛮看着随水流渐渐漂远的花蕾,伤心的问道:“姐姐不要子柯哥哥了吗?”
“要啊……”阿韵低喃道:“我把他放在心里了,只能放在心里了”……
☆、第八章 孤鸿影
十月严霜,蔓草萎黄。
简况的卧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他躺在榻上,身后倚着两个厚厚的卧枕,已有油尽灯枯之象。
阿韵和阿蛮这两日来寸步不离阿公左右。子季跪在卧榻旁,身前的几案上堆满了写好的书简。连着两日不眠不休,他的眼里也充满密密的血丝。但他丝毫不敢懈怠,他心里非常清楚,现在师父让他记录的这些话语,都是师父呕心沥血、穷尽毕生之所得。这些书简将会让他和后世的芸芸学子受益无穷。
简况直起身来道:“子季,众弟子中你为人最为忠厚,子廉最为捷敏。子柯如今深陷困境,但他胸怀鸿鹄、虚怀若谷,再加你们兄弟二人相辅相成,假以时日必成一番大业。为师接下来要说的乃是君王治国之道。子柯于仓促之间被逼上王位,心中必然惶恐。我去后,以他目前的境况,恐无法脱身回来奔丧。你扶我灵柩回楚国兰陵安葬,以守丧为名滞留兰陵、寻机辅佐他左右。到时再将此卷交于他,就说是为师毕生所得,望能有助于他来日成就霸业。”
子季跪拜:“子季遵命!”说完,肃然端坐几案之后,提笔等候。
简况微眯了一下双眼,缓缓道:“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天能生物,不能辨物,地能载人,不能治人。天有其时,地有其才,人有其治。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
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如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纷乱理而归于暴。此所以谓人性恶也。
蒙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乃因人性本善。为师则不以为然。人可以为禹,皆因人性虽本恶,但人性也本智。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贤愚不肖是注错习俗之所积耳。若君主全其礼义,制以法度,化性起伪,则涂之人可以为禹。
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礼法并举、王霸统一。治之经,礼与刑,君子以修百姓宁。礼高于法,礼为法之大本。法为暴察之威,礼乃道德之威。法治至其极为霸,不能成王。故礼及身而行修,义及国而政明,能以礼挟而贵名白,天下愿,会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
人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民乐者,生于治国者也;忧患者,生于乱国者也。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欲荣,则莫若隆礼敬士矣;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无德不贵,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罚。主道明,则下安;主道幽,则下危。汤、武存,则天下从而治;桀、纣存,则天下从而乱。故下安,则贵上;下危,则贱上。谄谀者亲,谏争者疏,修正为笑,至忠为贼,虽欲无灭亡,得乎哉?”
他说的这里,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阿韵赶紧捶他的后背,阿蛮端过一杯水让他喝下,这才舒缓了一些。
阿韵求道:“阿公,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明天再说,你的身子吃不消的!”
简况摇摇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阿公今日精神尚可,让我说完吧。”
阿韵含泪点了点头。
“子季,将此卷收起吧。另起一卷,为师也有些话要留给你们三人。”
子季听命,小心的将书简卷起、单独放在一侧。另取一卷新简与阿韵、阿蛮跪到简况塌前。
“我欲贱而贵,愚而智,贫而富,可乎?曰:其唯学乎。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非我而当者,吾师也;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谄谀我者,吾贼也。骄泄者,人之殃也;恭俭者,摒五兵也。
虽有戈矛之刺,不如恭俭之利也。故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以言,深于矛戟。赠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观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听人以言,乐于钟鼓琴瑟。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怨人者穷,怨天者无志。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忒,则天不能祸。
君子无爵而贵,无禄而富,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穷处而荣,独居而乐。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也。”
说到这里,简况咳了两声,点点头示意子季收起了竹简。他拍拍阿蛮的头道:“阿蛮尚幼,读书不勤。书中的道理,你二人记得慢慢解释给他听。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此乃天命所归,我走后,你等不必哀伤。我儒家虽然讲究厚葬,但为师一直认为祭祀哀悼的种种仪式,仅仅是致意思慕之情、是尽人道而非鬼事。所以阿韵和阿蛮不需为我守孝,若实在想尽尽心意,那就替阿公到处去走走吧。学至于行之而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子季他们都曾出门游学,你二人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苎萝村,浅不足与测深,愚不足与谋知,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阿公不希望你们变成坐井观天之人。”
“弟子、阿韵(蛮)遵命!”三人伏地而泣。
“告诉子柯、子廉,若不能回来奔丧,不必介怀。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语毕,溘然长辞!
子季三人以头抢地,痛哭出声。
一转眼,又到了早春时节。
今天的春天比往年来的都要晚都要冷。小贤庄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气、看不到春天的生机。院子里的梅树一直没有吐露新芽,想是草木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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