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之绿》第11章


谁还顾得上什么生命工程、什么基因实验,被一个人撂下的费里芒立刻不满意地撇嘴,嘀咕出声:女孩们永远那么肤浅,比起头脑发达的科学家,偏偏更喜欢四肢发达的军人!
围着他的女孩里,好几个都是实打实的漂亮,和靳娅那种空灵出尘的气质截然不同,充满一种野性的、肉''欲的美。她们团团围住他,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边不断重复自己的倾慕之意,一边手忙脚乱地寻找纸笔想要签名。但霍兰奚始终微微蹙着眉,抿紧的唇真像刀刃儿一样。
连一个耐人回味的微笑都没得到,女孩儿们的殷切目光和热忱言语全无回报。空军少校从来不喜欢这种被人包围的阵势,只给了她们一个比简笔还凝炼的回应——他不看周遭那些漂亮姑娘,仅微眯着眼睛看向自己将要去往的地方,说,“劳驾,让一让。”
说完就大步迈开,头也不回。就连不远处的费里芒大喊大叫着朝他挥手,他也视而不见。
霍兰奚来找的人不是费里芒,而是波利厄医院的全科医生魏柏伦。
墨绿色的陆军军服外套着一件白大褂,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军衔还在空军少校之上。两道不粗不细的平眉压着一双干净温和的眼睛,细挺的鼻梁上同样架着一副眼镜,他的相貌算不得多么英俊,可那份儒雅超拔的气质却教人远远不及。
魏柏伦拿出空军少校的检查报告,对他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无法解释为什么你会肩部疼痛,检查报告显示你的旧伤已经痊愈,也不是肩膀骨头坏死和长有肿瘤。要摸清病因,恐怕你得接受肩部切开手术。”顿了顿,他补充说,“但是这样的话,你一定会错过一周后的模拟飞行。”
奥利维尔的第三次模拟试飞是全帝国的大事,人尽皆知。那些嗅觉灵敏的人,几乎已经闻见了空气中政权即将交替的气息。
霍兰奚摇了摇头,“我今天来不想知道病因,我只想要些止疼剂。”
“止疼剂?我上次已经给了你氨基比林和苯巴比妥的混合止疼片,”皱了皱眉,魏柏伦马上反应过来地说,“它们已经对你不起作用了吗?”
霍兰奚点了点头,“是的,我需要药性更强的。”
“药性更强的止疼剂同样会有更强的副作用,没有长官的命令,我不能给任何人这样一种危险的药品。”魏柏伦神情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少校,恕我不能从命。”
“该死。”霍兰奚伸手扶住又隐隐痛起的左肩,摇头骂出一声,倒也没有太责怪对方的意思。
举手之劳却不能相助,魏柏伦有些内疚。低下头想了想,便又扯开一个微笑,和对方闲聊起来,“替我向靳娅问好,你们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婚礼?”空军少校很明显地愣了愣神,似乎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魏柏伦轻轻叹气,“这里常有蜂党士兵前来看病,我曾听他们说起,你会和靳娅在一起只因靳宾说了一句玩笑话。”
“不是这样。”断然摇头否认,看似什么都放在心上的霍兰奚这次的回答倒斩钉截铁。
空军少校是在墓园里与元首的女儿初次相遇,说来也巧,他去祭奠一位战死于太空的朋友,而靳娅的朋友正于那天落葬。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不是因为那种沙沫中珍珠一样夺人的美貌,而是因为这姑娘浑然一身与宁静无忤的气质。靳娅没有像别的人那样身穿黑色礼服,反倒穿了件简单无坠饰的白裙,在黑压压一片的人影中像个随时会飘飘而去的天使。一张俊美的面孔露出哀伤神情,却并未听由自己的悲恸歇斯底里,她只是轻轻抹开缀于眼角的泪滴,湿润了那颗泪痣。
如同针尖扎出的血又凝了痂。
女孩手持白玫瑰,轻声吟诵起一首献给亡灵的诗①,神态宁静而动情:
还没有撒手人寰去迎接死亡,
她的灵魂高高升腾,目不能及,
把她的生命同造物主相汇集;
她行走在大地,又漫步于天堂。
吟诵完那首诗,她就慢慢走上前,在即将埋入土中的棺枢上放下了白玫瑰,柔声安慰起那些沉浸在悲伤中失声痛哭的人们,“不用为她感到悲伤,她的灵魂正在我们不可企及的高处飞行,死亡宛如新生一样。”
墓园不该是发生爱情的地方,可霍兰奚却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法国诗人高乃依的诗作《艾丽莎白·朗盖的墓志铭》。
看似少校喜欢妹子,其实吧,俺觉得他只是喜欢这个妹子当时表现出来的一种崇高境界。。。意会。。。意会。。。》《
11、11、狼之河(2)
一位护士小姐敲开了门,带来一个抱着皮球的小女孩。这位护士身材高挑,大眼睛,厚嘴唇,还长有一头褐色长卷发,身形轮廓乃至样貌细节都与靳宾家中的女仆苏美一模一样。这是因为所有的家政型机器人都拥有同一副人类的皮囊。律法不允许科技公司擅自为家政型机器人定制外表,“他们”本就太过逼真,假使不能仅从外貌上就能将它们区分于人类,就会令人产生困扰。
而那个小女孩,一点点大的样子,可能十岁,可能更小,脸庞娇嫩得像能掐出荞麦蜜,一头乌黑的长发拖到腰际。可她那细窄的小鼻子里还插着简易式氧气管,喘息有些费劲,皮肤苍白得有些吓人,一双小巧圆润的唇也毫无血色。
小女孩仰头直直望着空军少校,眼神毛茸茸的,瞳仁却透亮似琥珀,也不知哪来的树脂渗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就这么凝固成美丽的永恒。她早就知道这男人是整个帝国的英雄,一直就想亲眼见见他。把皮球高高举起递在男人身前,她说自己想要个签名。还说如果他不介意,不定非要签在这个被拍脏了的皮球上。
因为熟稔于操控飞机,霍兰奚的左右手都很灵活,但平时书写还是惯用左手。他接过护士小姐递来的笔,却在即将要落笔签名的时候突然停滞不动。
他的肩膀又疼了,那是种被刀刃在骨头上反复擦磨的疼,骨髓尽被刀尖挑出,还发出呲呲声响。握笔的手这种疼痛的催使下颤个不止,尽管他竭力克制,这种不由自主的颤动还是被一旁的魏柏伦看进了眼里。
无法让手中的笔停下颤动,霍兰奚平静地俯下目光,问小女孩,“真的签在哪里都可以么?”
小女孩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狠劲儿点头,霍兰奚就蹲下了身体,用手托扶住她的后脑,轻轻吻落在她的额前。
他说,那我就签在这里。
小女孩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显然受宠若惊。瞬也不瞬的大眼睛慢慢噙起了泪花,她突然侧过脸对魏柏伦喊道:“爸爸,我一定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姑娘!我得到了霍兰奚的吻!”说完她就牵起护士小姐的手,开心又羞涩地跑开了。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小女孩在外头蹦蹦跳跳,她笑靥满面,病态一扫,只因得到了心仪男子的亲吻。
“茱妮得了非常罕见的疾病,每次发作都痛不欲生,她都会哭叫着说她是世上最不幸的姑娘,要我替她结束这痛苦又短暂的一生。”霍兰奚注意到魏柏伦一直出神地望着他的女儿,如同一弯含情不语的海岬,静静等待那小船儿的归航。他用温柔声音重复着自己的谢意,“你让她觉得自己幸运,真的非常感谢。”
“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女儿。”令空军少校不解的是,这男人连妻子也没有,怎么凭空又冒出一个已经十岁了的女儿。
“茱妮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的母亲在第十区和十一区的交界处开了一间小酒馆。几年前我曾想过离开这永远沉闷的罗帝斯特去十一区当个游医——”医生先生自嘲地笑了笑,“结果游医没当成,反倒带回了一个女儿。”
霍兰奚微微勾了勾嘴角,“你和那个女人间有故事。”
“确实有故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魏柏伦摇头,又笑,“我在她的小酒馆里借宿了几天,偶尔与她闲聊,她的招待周到热情,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可是后来酒馆的门被一群戈多党成员砸开了——他们是十一区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徒,拿着老旧的枪械到处烧杀抢砸,因为这样死去了很多人。而茱妮的母亲也是其中一个。”
“一个不愿悖于良心的医生,就这么让自己多了个女儿?”娇小的身影穿梭在花丛之间,霍兰奚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茱妮落在窗外,而小女孩也不时回头来看他,朝他频频抛来飞吻。
魏柏伦是罗帝斯特最好的医生,就像费里芒是最好的科学家,霍兰奚是最好的飞行员一样。他点了点头,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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