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倌雎鸠》第25章


“什么?!”太后直起腰来,十分吃惊,一旁的小宫女赶忙过去扶她,低声道“太后小心。”
太后虽不明其中缘由,但一想起高太傅佝偻着背脊天天家中宫里来回跑,只为教导皇帝的样子,不免不忍心,愤愤道:“这是为何?高太傅虽年事已高,但为人耿直,学识渊博,整日挂念皇帝,何故将他辞去?这得给哀家个说法。”
贺玄斟酌了一下,想着得把事情说圆了,“太后,此事皇上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想着高太傅有了年纪,多病在身,风雨不顾地进宫教书,实在辛苦,他早已到了告老的岁数,不如放他归家养老。高太傅虽有满腔学赋,但是拖着病身,记性也常出错,皇上政务缠身,课业也紧,两方都不便利,还不如换个身强力健的太傅,来得方便。”
太后只关心一个问题,“那……那位新科状元可有真才实学?能否教授皇帝课业?”
贺玄想想沈赞这人,性子有些古怪,也不算坏,满腹心思难以猜透,倒是这学问深浅可以保证,自己观阅过他数篇文章,字句铿锵,头头是道,也有一手好字,应该是靠得住的,便道:“臣可担保,新科状元的学问是一等一的。”
太后顿时欣喜,“是吗,贺卿家,那这状元今年怕是有些岁数了吧?不会比高太傅小不了几岁吧?”
贺玄摇头,道:“二十几,还很年轻。”
太后沉下脸来,不放心道:“如此年轻?怎能胜任帝师一职?贺卿家,皇帝这决定有些草率,哀家不放心。”
贺玄道:“太后毋需担忧,新科状元才学过人,这点,臣可竭力担保。”
太后自然信任贺玄,但一想起太傅也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不免有玩心,要是与皇帝厮混在一起荒废课业该如何是好?
太后是皇帝的娘亲,自己儿子到底什么德行,她当然清楚,只是念在皇儿已大,不便教训,这才管得宽松些。高太傅曾向她诉过苦,说皇帝与侍读蒋冰一齐逃课,微服出宫,赖了他不少课业。太后事后有些火气地训了两人一顿,两人才收敛不少。
这次换太傅……
“贺卿家,”太后正色道,“你去将那新科状元召来,哀家要亲自问问,看他品性如何,方能安心。”
贺玄跨出清宁宫,日已偏西,春日里的光暖暖的,裹着橙黄的蒙眬,斜照进毓园,烘托出一片暖意。
凤凰樱开得烂漫,新萌的桠枝舒展开来,娇嫩的花苞缀满枝头,已绽放的凤凰樱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贺玄忙了一整日,此刻走在小道上,闻着樱花的香气,心情放松不少。他是一国丞相,要事琐事一堆又一堆等着他拍板,难免心力交瘁。可那又如何?贺玄藏得很好,他把所有情绪覆盖在一张冰封的面孔下,让人觉得他是难以揣测的,不可冒犯,极具威慑力。
少年老成的结果就是,白止说的,小老头,真无趣。
贺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绕过一个弯儿,忽然看见前方有个人正在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去攀折身前高处的一朵凤凰樱。
那人披着长发,只露半张雪白的脸庞,弯起的嘴角噙着让人过目难忘的笑意。
“沈赞……?”作者有话要说: 沈赞是个大镁铝~!
☆、拾玖
贺玄低叹一声,并没有惊动对面正要摘花的人,而是悄悄走了过去。
沈赞踮起脚尖,恰好够到那朵开得极盛的凤凰樱,花瓣向外优美地舒展着,中间淡黄色的蕊心簇拥在一起,似乎很害羞。沈赞情不自禁笑了,这是他今天除去早晨能够出京外,碰到的第二件能让他高兴的事了。顺着小道走来,第一眼便看见了这朵格外大,格外美丽的凤凰樱,有什么在吸引着他过来,再过来,走到它的跟前,踮起脚,只为攀到它的身边,嗅一嗅它的芬芳。
于是用手指捏着花茎把这朵凤凰樱牵了下来,刚想凑上前深嗅一番,耳边蓦然想起一个低沉的男音:
“这花摘不得。”
沈赞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发现是贺玄,他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贺相真巧,能在这儿遇见。”沈赞悻悻地松了手,那朵花嗖一下弹了上去。
贺玄见他淡定的样子,颇为奇怪,问道:“此处是毓园,太后的寝宫,闲杂人等不能擅闯,你如何走到此处?”
听见那句“闲杂人等”,真是刺耳,沈赞扯扯嘴角谄媚道:“贺相莫要怪罪草民,只是皇上给了草民一块金牌子,让草民在宫里随便逛逛。”
沈赞卑躬屈膝道,却又从袖子里掏出了皇上御赐的金牌,见金牌如见皇上,贺玄一惊,已然无话可说,可他又想不明白,皇上怎会无缘无故给一个臣子金牌呢?
“既然如此,也不该擅闯毓园,要是冒犯了太后,皇上也难救你。”贺玄告诫道,深为沈赞担忧。
沈赞瞥了一眼贺玄,心中又气又不屑,心道要不是你刺激我,我早就离京了,怎会头脑发热在此处做什么太傅!拿着块破牌子满皇宫瞎转悠,又不能说是自己迷路了,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皇宫也太冷清了!
贺玄与他对峙了一会儿,两厢无话,有些尴尬,这时想起了太后的话,心中有些忐忑道:“沈赞,太后要我召你过去。”
沈赞狐疑地打量他:“召我?作甚?”
“太后知晓了皇上换新太傅的事,想召你过去探探你,看是否担得起帝师之责。”
沈赞扬起下巴,斜视贺玄,“哟,质疑我?正好,我也不是那么想做这什么太傅,撤了吧。”
放浪不羁的本性显露出来,沈赞却未自觉。
贺玄剑眉一蹙,脸色有些阴沉,微怒道:“别开玩笑,这不是儿戏。既然不想做官,在朝堂上怎么不拒绝?你要是此时仍想逃走,便是欺君之罪,我也救不了你!”
沈赞眨巴一下眼,有些呆,他被贺玄的气势震慑到了,嗫嚅地开口道:“谁要你救啊……我,我才不逃,既然是我自己应下的,我自会负责到底。”最后一句算是有点底气,可沈赞又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过段时间再脱身也不迟。
贺玄一怔,被他背道而驰的转变唬蒙了,喃喃道:“可你娘的葬礼……”
沈赞也一怔,猛然想起他俩初遇时,自己还傻乎乎地将“悲惨身世”倾诉给他听过,不由得慌了一下,他告诉贺玄的貌似太多了,“家中弟妹会操持,不劳我这个不孝子操心。”
谈到这段,两人都有些惶然,贺玄知道那时在小舟上,沈赞流露出来的脆弱是真实的,无助与彷徨也深深感染了他,使他万分介怀。
“咳,那……快些带我去见太后吧。”沈赞慌乱地垂下眼帘,生怕被对方看穿自己摇摆的内心。
“好,你随我走。”
贺玄背过身去,领着沈赞又朝原路返回。
沈赞退开两步之遥跟在贺玄身后,心里虽知此行是去见尊贵无比的太后,却没什么负担,大不了被辞退归家,那正是他所想的。
贺玄一如往常,挺拔着背脊,英姿凛然,沈赞撇撇嘴,心道这人太过刻板,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多是无趣啊。转念一想,其实也不然,贺玄这人有时候还是挺有趣的,比如,喝醉的时候。
沈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前面的人驻足回看,“为何发笑?”
“呃,”沈赞立即平复了一下笑容满面的表情,严肃道,“贺相有所不知,在下方才突然发现了一处逗趣的地方。”
“逗趣?”
沈赞走上前,故意凑到贺玄身前,柔柔地贴上去,把手搭在了贺玄的肩上,“喏,你瞧。”说着,从贺玄左肩上拾下一片凤凰樱的花瓣。
贺玄不敢动弹,他与沈赞贴得太近了,那人暖暖的气息扑在了他的颈侧。
“还有,你看。”沈赞笑眯眯地从贺玄的右肩上拈下一片花瓣,“贺相真是魅力无穷,连这小小的花瓣也想一亲芳泽。”
咳,一亲芳泽是这么用的?
贺玄有些恍惚,沈赞盈盈的笑声像是裹了糖粉,甜丝丝的,蛊惑人心,能够轻易扰乱贺玄的心神。
在贺玄发愣的片刻,沈赞退开一步,自顾自向前走去,嘴里还窃窃地笑着,留下一串灵音散落在毓园的小道上。
贺玄木木地抬起手,把手掌贴在心口,胸膛里传来擂鼓般的跳动。
沈赞戏耍了贺玄,心情大好,之前对他的怨念也烟消云散了。沈赞想,既然要留下来,那么就尽量做到最好,可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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