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第16章


林博珏深知其妹的性情,知晓林博瑛去渭水边不过是想再见苏徵一面。因他痛恨她这份姑娘家的情思,对于他人张贴告示寻人的意见一概不受。在请求林月城寻找无果后,他也死了这份心,只说:“当日,她既然不愿要我这个兄长,今日,我便当她死了!”
若是知道林博珏的为人,听了这话儿,也知他说的是气话。这乡里邻舍,谁人不知林家兄妹自幼相依为命,关系亲厚,谁也不会舍弃谁。
要说林博瑛如今身在何处?却是:
红梅白雪掩荒土,回首依稀旧景山。
那夜,她忆起苏徵临走前的那番话,心思沉痛,忍不下相思之苦。天微明,她便混在人群里悄悄溜出了城,径直去了城外的渭水边上,只为求得暗烈能将长清公子的行踪告知。
要说暗烈并未被林博瑛的一番痴情打动,却是这渭水中的精灵见不到她受这苦楚,怎奈这水中精灵并不知晓苏徵的去处,纵使有心,也是无力相助。如此合计来合计去,只好一同前去劝说暗烈,暗烈因忍受不了整日里被一群鱼虾在耳边唠叨,便将苏徵的行踪告知了林博瑛。林博瑛自是欣喜异常,再三拜谢,在一只精灵鱼的护送下,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在一片荒山雪岭中找到了苏徵如今的栖身之处——旧景山。
在路上,林博瑛已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她知晓自家哥哥要是发现她离家出走,怕是会气得半死,再也不愿与她相认。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愿意再见长清公子一面,一面就好。从此,便不再有任何遗憾。
然而,所有的梦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破碎了。
离开渭水时,他曾说:“若我能有幸活着,便回来接你。”
若活着,便执她之手,许她一生。
许她一生。
那人,依旧如天边的一弯月,清淡悠远,寂寥伤沉。
分明是炎炎夏日,旧景山却是白雪纷扬,天空灰暗得不见一丝日光。大地广袤,那远山掩映中的片片红梅林红艳似血,热烈地开放在枝头,在这荒凉空白的雪山深处,留存了一片惊艳的回忆。
那袭白衣似乎与雪天交融。
白雪纷扬,红梅缤纷。
白雪落梅中的人转身,眼中的光温和又冷寂:“博瑛姑娘。”

☆、红梅映雪
? 天地苍茫,掩映在红梅中的那袭白衣,孤独,寂寥。
他唤她“博瑛姑娘”,从来都是如此。
他走近她,无奈一笑:“你不该来。”
她摇头,倔强地扯过他的衣袖,触到他悲凉的目光,她的心一阵刺痛,竟望着面前的人流下了泪。她只得将头埋下,声音细如蚊蝇:“博瑛怕等不到公子来接。”
苏徵呆了呆,心头触动,欲牵过她的手,才碰到她的手指,他便移开了,扯掉了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的衣袖,转身向梅林深处走去。林博瑛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透骨凉意自指尖一点点渗进内心,让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起来,最后,不得不抱紧双肩蹲在雪地里,压抑着哭声,只为留下一点点姑娘家的颜面。
推开她的手掌那一刻,她分明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她千里迢迢寻他,不见他的惊喜,不见他的挽留,只有那一句冰冷无情的话撞进了她的耳里,封死了她的心。
抬头望向那片梅林时,已不见那袭白衣,只见朵朵红梅傲然绽放在枝头,冷艳孤高。
林博瑛突然发现这样的景致有些凄美,受了伤的心竟平静了许多,她一步步挪动着麻木的双脚,攀住了手边的一株红梅,轻轻摘下枝头上的一朵花,放在鼻端轻轻嗅着。她在笑,笑着笑着,又流下了泪。抬头望天,她闭眼感受着天地,静谧而神秘,像极了那个人。
她抛下手中的红梅,在梅林间奔跑、跳跃、欢笑,天地间,仿佛只听得见那串串欢笑。
她忘记了,她本该是待字闺中的烂漫天真的少女,只因年少的一场际遇,从此,在自己编织的情网里自怜自艾,苦苦守着年少的那道身影。
那年,父母为她带回一只黑猫,她爱不释手,那黑猫却不喜与人亲近,好几次将她抓伤。那之后的两年里,她只记得父母为了还债,带着她与哥哥四处搬家,最后在蔡伯伯的救济下,买下了现今的这所院子。然,不久之后,父母双双亡故,留下一对小儿女与那只黑猫。
她一直不知道,父母当年带回来的那只黑猫是受人所托,而那个人正是人人敬仰的长清公子。父母亡故后,长清公子带走了那只猫,给她留下了一生的念想。只是不知,自此之后,哥哥为何会一口咬定父母的死与长清公子有关。
父母本是染病而亡,大夫说是积劳成疾,而哥哥却坚持认为父母的病故与那只黑猫有关,与长清公子有关。
爹娘的死与长清公子无关!
林博瑛掬起脚下的白雪,伸出舌尖尝了尝,满意地闭上了眼。
这份冷然,恰似红梅白雪中的那道身影,那句话。
“博瑛。”
抬头,大片阴影几乎将她的身影吞没,让她惊慌,让她无颜面对。她跌坐在雪地里,指尖陷进厚厚的积雪里,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她任由那人上前扶起她,静下心后,她猛地推开那人的双臂,掉头就跑。满目纷乱,让她眼花缭乱,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害怕见到他,害怕见到自幼与她相依为命的亲哥哥!
林博珏目光一片冷然,看着那抹惊慌失措逃跑的身影,勾起唇角笑了笑。
在梅林深处,林博珏看到了林博瑛落寞孤单的身影。她蜷缩在一株梅树下,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积雪踏碎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林博珏,张口欲言,看到他一笑,她又埋下了头。
林博珏蹲下身,温和地望着她:“跟我回去。”
林博瑛只是埋头不语。
林博珏并不生气,抬手抚上她的发梢,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若死了,你从此便死了这条心,好好做我林家的女儿。”
林博瑛猛地抬头,张口喊道:“不!”
林博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急红的双颊,凉凉一笑,惩罚似的在她头上按了按,放缓了声音:“此事,由不得你!我林家的仇人,必须死!”
林博瑛想着要争辩,才说了个“不”字,林博珏却狠狠地扯住了她的胳膊,疼得林博瑛直冒冷汗,却不敢大声叫出来,只能默默流着泪水。他拽着的那只胳膊,正是那日苏徵借她之身从林月城剑下逃走,后被林月城的剑压误伤的那只胳膊,那锥心的疼痛不曾消散。如今被林博珏这样狠狠一扯,那日的痛再次席卷了她,让她疼得失去了知觉,险些昏了过去。
她开口弱弱地叫了一声:“哥哥。”
林博珏的目光依旧冰冷,笑道:“他害你害得还不够么?”
林博瑛低首道:“博瑛甘愿如此。”
林博珏听了这话眉头紧蹙,端看了她良久,似是失望之极,起身,仰天大笑:“好个长清公子!你害我父母双亡,欺我至亲妹子,我林博珏岂能任你逍遥法外!”
听着林博珏这般言语,林博瑛只觉心惊肉跳,她张口唤了唤他,那人只低头对她一笑,竟也带着刻骨的恨意,使她的心如入冰窖。他收起那冰冷的笑,直直地望着她,逼视着她,缓缓地问道:“博瑛,我最后问你一次,是跟我回去,还是守着我们的仇人?”
林博瑛只是摇头,起身拉住林博珏的衣摆,含着眼泪说道:“不是长清公子!不是……不是他!”
“回答我!”林博珏见不得她仍旧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声色俱厉地说道。
林博瑛看出了他眼中的坚决,松开了他的衣摆,低沉而缓慢地道:“博瑛愿守在长清公子身边,与之共存亡!”
与之共存亡!
林博珏想笑,却笑出了眼泪:“好博瑛!你真是……真是我林家的好女儿!”
说完,他并不看她一眼,径直出了梅林。
旧景山的景致,陌生又熟悉!
这份熟悉的感觉,让林月城不自觉地想起了苏徵。虽是凭着模模糊糊的记忆,与林博珏一同寻到此处,然,途中少有波折,竟像是有了回归家园的感动。
发现林博瑛的踪迹,林月城便与林博珏分头行事,直寻苏徵而去。
那份被强行植入的记忆,是苏徵有意为之!
想来,长清公子从作案之初,便没有想过逃。
旧景山内,是荒无人烟的城镇,死一般的寂静。然,林月城知道,这座城原本是有着成千上万只猫妖居住在此的,只因那一场内外浩劫,使其成为一座空城,一座无人踏足的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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