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闲》第49章


我伸手抚摸他的眼眶,眼睑下有黯淡的青色。“我在,我一直都在。我特地放了你的水玉珠当扇子的穗花,可你没发现…”
他苦笑:“好像我总是慢一拍。所以不讨你喜欢…”
我有些哽咽,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天上,日月同辉的盛景达到极致。
光耀过去之后,陷入一片死寂。
雪还在下,轻轻悄悄的,落地化成水,染着天翼关的黄土,满地泥泞。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薛煜琛看着我的后方,突然双目圆睁。
我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看到高高的城楼上,褐色的墙,倾天的雪,有一个身影在半空晃荡,是四娘被绑住,吊在了城楼半空。
风,吹得旌旗噼啪作响,吹得我满头青丝散乱几乎遮住双眼。茫茫细雪中,紫衣人高高在上,远远的,看不清他脸上有任何表情。一名亲兵抽出匕首在空中朝我们挥舞,放声喊道:“负隅顽抗者就是这个下场!先割皮,再放血,暴晒致死!”说完,一刀在四娘的头颈上划了一下。
我想,如果杜云锦当真是为了我好,他应该要让我远离是非战祸,正如先前安排的那样,宁可将我拱手送到李翊轩身边,也要护我周全。可他并没有。
我看着薛煜琛,斩钉截铁道:“我要去救她,你不让我去…”
还没说完,被他大手打住。薛煜琛凝神看着城楼的方向,自顾自说道:“与其这样,不如死的痛快些。你说呢?”一边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我一惊,已大致猜到他要做什么。
薛煜琛的武功不算最好,也不如别人工于心计或智谋,但论弓箭射击,可称得上是百步穿杨。
☆、江汀阁秘事——沧海与桑田
他眯起双眼;一支箭霎那离弦,我不顾一切跳下马;提气往城门飞奔。
杜云锦显然以为那支箭是冲他去的;然而薛煜琛又发一箭,第二支被注以内力;速度更快,生生将第一支的方向转变;随后钉钉两声,第一支击中吊着四娘的那根缆绳,令她背靠在城墙上;第二支内力威慑;叠在第一支后面;两支箭一起刺穿绳索,四娘失去束缚,陡得从高处坠落。
我劈开一根旗杆,踩着石凳跳到半空,旌旗招展,擦过四娘的身子,虽不能将她接住,但能微微散开一些下坠的力,我落地时刚好接住她,但冲力猛烈,远胜我想象,只听到自己手臂喀擦一声,断了!
四娘喘着气说:“你…你怎么不跑。”
我被她压在下面,哎哟一声。“他娘的,我跑了,谁来做孩子的干娘?!拜托你大姐,生完后好好减肥吧。”
她支着膝盖爬起来,“你说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当着你的竹马面前说粗话啊。”
薛煜琛的马停到我们跟前,听到这一席话无语至极,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将我们捞上去,当成两条死狗挂着。我一条胳膊怕是废了,只是担心若废的彻底倒也罢,就怕废到一半,往后刮风下雨来个风湿痛多不划算…唉!
薛煜琛对于我置生死于度外的英勇的表现一点儿也不赞赏,由头至尾冷着脸,当马儿一开始跑,我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今天,昨天,前天,乃至大前天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身体动弹不得,只能改而动口,歪着脑袋跟四娘赔不是。“唉,连累你肚子里那个大约要保不住了。”
四娘青着一张脸,气若游丝道:“老…娘…竟不知…自己有了,亏啊…”
薛煜琛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言罢,点了四娘的穴道,替她止血。
我俩噤声,不敢再说。
杜云锦没料到我们会来这一手,煮熟的鸭子飞了,震怒之下令将士打开城门,欲攻天翼关。
一时间,战鼓齐鸣,气势如虹。
薛煜琛驼着我们策马狂奔。
身后三千步兵手持长矛,马队铁蹄踏在天翼关的甬道上发出震天的响动,铁蒺藜如雨,一拨拨箭头更是不曾间断。
本阁主如今是一名独臂人士,武功再高也是螳臂当车,而薛煜琛背后又不长眼,我们逃得别提有多狼狈了。
关键时刻,一记拨弦的声音自上空传来。
我抬头,看见司徒婉儿站在天翼关两旁的一侧高山上,手持一只琵琶,弹了一首不明出处的曲子。
乐声空灵,直指人心,带着大悲大恸似要唤起人内心被压抑的情绪,令之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她黑发齐腰,红裙染着白雪在风中曳开,乱舞,似山谷迸裂,从中流出滚烫的鲜血。随后琴音一换,从流水调奏入疾歌,顿时魔气冲天,引人入胜,施音者仿佛化身地狱的引路人。
我由此终于明白李翊轩要救司徒婉儿的真正含义。
司徒家除了守护军资,这两兄妹可真是身负绝技。一个吹魔笛,一个弹鬼琵琶。一个令人无法施展内力,将之化整为零。一个令人体内真气大乱,走火入魔。
天翼关自古以来就是最难攻克的天堑。不知多少场战役于此爆发,积累了千万年戾气的古战场,有很多玄异的传说,例如,阴兵借道。
虽然所谓的魔或者鬼究竟在何处,没人能说得清,但是只要是人,就必定有心魔。
司徒婉儿的琴音幽怨缠绵,便是在这基础上,令人生出幻觉。
当日月同辉的盛景散去。天空一片阴影,风云莫测。
琴音于此一瞬再次转调,乍断乍续,凄厉似鬼哭,即便是我受了重伤,流着血,身上的疼痛能令自己保持清醒,也难免出现幻觉。
有一只枯骨的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五指不断收紧,令我不能呼吸,好在四娘不会武功,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才算完事。薛煜琛也受到了影响,从马头左右摇晃便能看得出来,我用了吃奶的力气从他背上抽出一支短箭插进他大腿,终于令他回过神来。
“不用多谢,你来我往而已。”
薛煜琛是个拧巴的性子,如今我捅了他一个窟窿,往后他该不会再为了那一掌内疚了吧…
他闻言扯了扯嘴角。
然而杜云锦的三千精兵便没那么好运了。
我看到他们面目扭曲,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的喊着:“别过来,你别过来!”“救命啊——!”随后互相砍伐,互相厮杀。他们不知道令他们害怕的东西正是彼此,砍的杀的全部都是自己人。
以前甜水乡的老人每每说起阴兵借道,都渲染的很神异,先后加入了鬼狐怪谈,神兵天将等等,但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令我大开眼界。
断肢在四处飞舞,鲜血淋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看着被吓傻的四娘说:“你闭上眼,这一幕不大美观。”
她捉着我的断手,不住发抖。
新一轮的战鼓鸣起,与方才杜云锦的号令大有不同。
我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出现在天翼关两旁的高山上,再定睛一望,好得很,哪里是兵,根本就是平民,甜水乡的平民。
李翊轩一早说过,“所谓天子,不过是依民心所向,做利民之事。倘若有人为满足一己私欲而颠覆天下,令九州为之动荡,便是与全天下人过不去。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又怎会是我的对手?!根本不足为惧。”
他的高明之处在于,要百姓自己去选择一个天子。是要太平盛世岁月安稳,还是要拥护卖国蠹贼。
答案显而易见。
并非得六牙大象者得天下,而是得人心者得天下。
甜水乡的平民站在两边高高山壁上,齐心协力,共襄盛举,要将这些乱臣贼子坑杀。
簌簌——!
有细微石子的响动。
巨石沿着山壁缓缓滚落,轰然而下。
扬起的风沙蒙蔽了天,令人不知今夕是何年何月,大地也仿佛因此豁开一道剧烈的伤口。
司徒婉儿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断了弦,幻觉嘎然而止。
杜云锦手上的三千精兵死伤人数已过半。剩下的那一些发现他们嘴里咬的叼的都是自己人的手或脚,惊恐的楞在原地,面面相觑,没有主帅的号令,完全不知如何自处。
他们仰着头,循声望去,亲眼见到那些倾天而下的巨石霎那就到了眼前,压在自己的脑袋上,身体上,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思索,来不及逃跑,尽数咽气。
此前,我得了一卦,曰:山崩地裂。
与现在的情景可谓一分不差。
薛煜琛带着我们狂奔,身后的黄石将那些士兵压得粉身碎骨,哀嚎通天,那一瞬间,我无法听到任何声音,时间像被拉扯到极致,无限延长,所有的动作放慢,放慢…
有人选择自尽,一刀横在脖子上——嘶啦。
鲜血喷了满脸。
有人苟延残喘,在地上攀爬,最终被滚石碾成一团肉泥。
还有人发了疯一路狂奔,死命的追在我们的马后,以为只要冲过天翼关就能有一线生机,事实上那才是最后的拦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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