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第17章


闺阁里的千金贵女,一朝沦亡,想必不比自己父母双亡,坐对退亲之人时的凄怆、愤慨与痛恨吧。
想到此处,冯徽不知道怎么得生出一股冲动,竟冲口而出:“若是没甚么去处,我虽无用,却也愿意为你略尽绵力。”
听到这话,不但顾蘅为之一愣,恰好上来的苏合并另外一个丫鬟也是有些惊诧,半晌后,那个丫鬟更不知道怎么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这一声笑,冯徽的脸立时通红,知道自己这空口白话惹人发笑。只是他虽然对此下意思地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但思及眼下的状况,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顾蘅却是不然,她抬头看向那个丫鬟,神色淡淡的,眸光冰冷:“这位姐姐听到什么好笑的,便说与我们听听,可好?”
那丫鬟看到顾蘅这神色举止,又瞅了瞅冯徽,自顾自撇了撇嘴,颇有些看不上眼的神色,只懒懒着道:“姑娘,青篾不敢,就是身子不爽,懒懒着,胳肢窝里有些发痒,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已。”
听是这样子,顾蘅脸上略有些惊讶,忙过来再三细细瞅了瞅青篾,半晌后方妆出一副紧张的神色,感叹道:“原是如此,青篾姐姐身子骨不好怎么不早说?却也是我的错,竟还让你去取东西,这身子不好可是得好好休息一番,莫要小病熬成大症候。苏合,你且扶着青篾姐姐去一侧的屋子里歇息一会,再来这里就好。再如何,我们这里也是无事,你一个也尽够了。”
苏合微微一笑,自然应下这话。青篾虽然觉得有些惊讶,但心里想了想,只觉得是这两个人没底气不敢声张,倒心安理得的扶着苏合,大模大样地走了下来。
顾蘅冷眼看着她这么一副模样,抿了抿唇角后,只伸出手将苏合端来的食盒掀了盖,取出数碟瓜果细点,又提壶倾倒出两盏茶,将其中一盏奉与冯徽,方自己端起茶盏,轻轻啜饮数口。
“顾姑娘……”冯徽看着顾蘅的神色举止,心里略有些迟疑,他并非是那等酸腐的人,自然看出她对于那青篾有甚么想法。
顾蘅微微一笑,眉梢微微皱了皱,方抬起头,看向冯徽道:“公子不必担心,我虽然看不惯她,但身份所限,却也不会多事做些别的。我虽是个女子,不如男子一般能当家立业的,不过略得一些银钱以安身,倒也不难。”
说完这话后,她略一迟疑,便将心里想的一些事细细地说了一通,见冯徽若有所思的样子,唇角微微翘起,眼波流转,慢慢着道:“这事我原想着过些日子再说,那时候略有些本钱,倒也能借着旁人的身份做些事来。只是公子似乎急于离去,我也只能现下说道来。”
冯徽便有些犹豫。
不同于顾蘅,他已经是久经世情的,虽然热血未冷,但多少也知道这银钱的用处,且江南一带文风极盛,他虽是个秀才,年龄却不大,比不得老儒,这西席一事,说得轻易,实在寻来,却也难得。若非如此,他旧日也不会到那等落魄的地步。
顾蘅虽然说得不过是些小生意,但样样都是经心筹划的,各色细枝末节亦是色色清楚的,竟不须冯徽降了身份,落入商贾一类,他听入耳里,自然也有些心动。
看着冯徽似有些意动,顾蘅脸上也露出三分笑意来,忙劝道:“这虽是我的想念,却也并非是没由头的事。我自小便喜欢做些小玩意,刺绣裁衣、下厨酿酒、雕琢涂漆,样样都是做过的,这胭脂更是年年必做的,姐妹都喜欢得很。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兴了那念头。你暂过两日,我必定做的一样送与你瞧瞧。”
听到顾蘅这么说道来,冯徽脸上微微露出几分尴尬,他不过一个寒素书生,这等女儿家的物品他怎么知道好赖,忙推辞道:“使不得,这等东西,我原也不通晓的。姑娘的意思,我也晓得,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来。”
知道自己有些过了,顾蘅脸上微微一红,只能低下头讪讪应了一句。冯徽偷偷往顾蘅身上看了一眼,忽而想起先前温香软玉入怀时,她那微红含羞的神色,亦是如此,心神恍惚中,竟有些茫茫然的感觉。
就在两个人各自静默,略有些尴尬的时候,忽而有人笑着道:“阿蘅妹子,你与冯公子相对默默这么久,可是能往我这边瞧上一眼?”
听到这么一声,顾蘅与冯徽都是一愣,半晌后,又立时抬起头,看向右侧,只见田珑穿着真红白蝶穿花对襟褙子,藕荷细褶裙,满脸含笑,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两人。
看得田珑这么一番神色言辞,虽然顾蘅与冯徽先前所说的都不过是银钱等事,但毕竟不是那些经历极多的人,两人不需细想,脸上就不由得红了起来,垂眼低眉下来。
田珑笑意盈盈,看了看顾蘅,又瞅了瞅冯徽,一者是寄托亡妹哀思的温柔女子,一者是仗义有才气的清贫书生,两人她素日都极喜欢,这一会看着两人似是看对了眼,想着心里的那件事,她越发得心里欢喜,觉得自己这一招倒是当真做对了。
因此,她咳了咳,瞅着两人没有回过神,便慢慢走过来,坐在顾蘅的身侧,笑道:“阿蘅妹子,你今日竟也到了这里,也好,免得我再走一趟那边。”
顾蘅微微一愣,抬头看向田珑,疑道:“珑姐姐有什么事,请个姐姐过来说一声就好,何须亲自过来?”
伸出手指头轻轻点了点顾蘅的额头一下,田珑微微一笑,妩媚端雅,竟是与平素大不相同:“你和我是姐妹,自然得走一趟的,这府里的丫鬟我也知道的,除却几个好的,其他的不大像样子,竟都是长着一双富贵眼。你性子好,冯公子也是一样,有的没的,倒要被她们压过去。”
“这事还与冯公子有关?”顾蘅听着越发得疑惑,又想起先前田珑看向他们两人的眼神,心里越发得惴惴,不由得开口询问。
田珑抿唇一笑,深深看了顾蘅一眼,又打量了冯徽半晌,方意味深长着道:“妹子,你真真是有心了,我何时说这是一件事儿?”说完这一句,她不等顾蘅发话,就又笑道:“这与冯公子有关的是,敏哥儿大了,娘要我请个西席,我想着冯公子人品才学极好,又与你有些关系,请他来岂不是两全其美?与你说的,却是另外一件,娘过后日要去寺里拜佛,我想着你自到了府里总没出去散散心,不若也过去瞧瞧,略略散淡一日?”
第十八章 胭脂
第十九章 幽微
“这……”顾蘅与冯徽略略对视一眼,各有所思。
田珑这一番邀请,顾蘅倒也罢了,不过些许小事,略尽几分心意而已,她想了想也就应答下来。而冯徽却有些局促,他自然也知道里面多少有些情面上的缘故,因着如此,他心里少不得生出几分推拒的心思:“夫人一片赤诚之心,子隽原不应当辞的,只是……”
就这半句话,田珑就皱起眉,极利索地打断了冯徽的话:“既说了不应当辞的,那便如此吧。冯公子,这事原是母亲定下的,若我劝不得动你,她老人家怕要亲自过来。”
看出田珑诚心如此,顾蘅略一思虑,倒也觉得这事这般安置,也算妥当些,毕竟这一段日子他们两人无甚银钱收入,便搬出去田家的人也是不许的。若有个西席的名号,冯公子的身份自当尊贵体面些,也可免了些小人折辱。想到这里,她便也劝道:“冯公子,珑姐姐既然有心,你不妨应下,再者,我们那一件事也得托赖着她一两分。”
冯徽见顾蘅如同一泓秋水般的杏眼里满是期许,越发觉得脑子有些晕眩,不曾细想,就痴痴应下这件事来。待得他回过神来,虽然满脸通红,却已经是开不了口推辞。
田珑含笑打量了两人一会,唇角一撇,故意拉成了声线,握着秋香色纱绢双手合什,慢悠悠着道:“我们那一件事?究竟是什么一件事,竟也你呀我呀起来。快说与我听听,若是当真好的,我自当成全的。”
“珑姐姐今日竟是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顾蘅脸颊微红,目光往右侧移去,随口找了个话头,就想将话带过去。
不想,这一句话倒当真有了效果,田珑粉脸微红,眸光流转,竟是如同沾染上雨露的花蕾,羞涩而欣悦,连口中的话也多了三分吞吞吐吐的味道:“什么不一样,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说完这一句话,她瞅着顾蘅炯炯的眼神,不由得粉颈低垂,极轻极快地一语带过:“相公递了信回来,说过些日子,他就能回来了。”
原来如此。
顾蘅与冯徽对视一眼,忙起身向田珑道了一声贺,方又坐下来。田珑听得又是欣喜又是羞涩,低着脸支支吾吾了几句,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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