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117章


邢度舟越众而出,率先责己:“此番突变,臣始料不及,深愧领尚书之职。”说着便要请辞,皇帝知他虚词作态,心中厌恶至极,嘴上反道:“滇南之乱,若无邢侯领北军平叛,岂有胜算!”
邢度舟实想探探新军虚实,便提议道:“滇南之乱,无须倾举国之兵。兵家有云:后方为本,依老夫看,但求后防稳固,平叛只须离营新军即可。一方面可检验新军实力,另一方面也能防燕国趁机偷袭。”
大将军田咫因楼望出仕,已沦为朝中可有可无的角色,早就心中不平,如今也幸灾乐祸地附和道:“邢侯设想周到啊!北军不可轻动,若此时燕国来袭,那我大齐岂非两处皆失,不妥啊不妥!”
因御史大夫卫琮业病重,廷尉卫琮喜便带头提出疑议:“滇南连着贵陇,地险人众,民风彪悍。新军从未经过战事,如何能应对虎狼之师?老夫以为,兵戎大事,非同儿戏,当谨慎为好。”
卫琮喜这一番话,引来诸多共鸣,朝堂气氛骤然紧张。皇帝只听殿内顿时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他不说话,只看了楼望一眼。
楼望心领神会,出来请命:“邢侯、大将军所言甚是,廷尉的忧虑也在情理之中。老臣得皇上信任,训练新军已有数月,正是检验之时。就大局论,北军精锐乃国之根本,非必要时不可轻动;就兵法论,出新出奇,乃致胜不二法则。老臣斗胆请命,亲率新军入滇南平叛,若有差池,提头来见!”他白发须眉,当中而立,又声如洪钟,响彻殿宇。一时震得满朝肃然,谁都不敢出言反驳。
只有卫琮喜仍不死心,继续说道:“听说楼老将军有疥疮之疾,到时候旧疾复发,只怕自顾不暇,还能上阵杀敌?”
楼望不会忘记,皇帝早就暗示过他:新军实力,藏拙为好。所以平叛滇南之战,谁当主帅,他早有想法。他见卫琮喜提起自身旧疾,正中下怀,便道:“廷尉久历朝政,果然设想周到。老夫一心想平叛杀敌,倒忘了自身有疾。既如此,老夫举荐一人!”
皇帝明知故问:“何人?”
“白子安。”楼望瞥了白子安一眼,上前一步道:“白子安少入军营,身历百战,新军之中,人望颇高,敦实厚重,善于用兵。自古良将难得,率领新军平叛,非他莫属。”
邢度舟本以为楼望会推荐出个什么人来,一听是白子安,实在想笑,偏又不能笑出声来,忙连声附和道:“楼将军提议甚好,臣附议!”
田咫忙跟着也道:“臣也附议!”
皇帝见目的达到,心中甚喜,他眼见卫琮喜又要出声反对,连忙下令道:“既是楼将军、邢侯、大将军三人举荐,可见白子安众望所归。传朕旨意:殿上即封白子安为平南大将军,立刻率兵入滇南,讨伐逆贼!”
在众人将信将疑的目光注视下,白子安出列,朝皇帝深深一躬,慨然挺胸道:“臣遵旨!”
洪德四年春,丙癸日,宜行军。
征南大将军白子安率领新军五万从陈留郡渡大河,十日后到达黔州郡,三日内翻陇山,过洪泽,攻克叶榆,立下营寨,直逼昆弥。
※ ※ ※
因准备“清明春祭”,内廷灵安庙除了乐坊伶人外,少有人去。
申时,乐歌匆匆赶到,便见大殿之上,霍兰红裳如火,正在跳一种奇怪的祭舞。他起手连绵,姿态如仙,每迈一步,缓慢至极。分明是舒缓沉郁的舞蹈,偏让他跳出一种明媚潇洒的味道。她不欲废话,直奔到他面前,恨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霍兰停下舞蹈,挽起袖子,深深看了乐歌一眼,道:“我做了什么?”须臾,他上前一步,低头贴在她耳边低语:“妹妹辛苦,既要侍奉君王,又要挑拨驸马。身为兄长,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皇后卫氏,乃妹妹大敌也!设计除之,是我应该做的,妹妹你不必谢我!”
乐歌怒不可遏,泪水盈眶,指着他颤声道:“明珠、张丘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他们!”她扑上去,揪住霍兰衣襟,厉喝道:“对你有何好处?你说!”
霍兰张开双臂,姿态闲雅,仿佛迎她入怀,轻轻笑道:“妹妹敌我不分,只怕早就忘记入宫的初衷了吧?你糊涂我可不糊涂!卫氏是你我大敌,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卫氏个个淫贱,活该有此报!皇帝头戴绿帽,还有口难言!想来,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语调起伏犹如歌唱,乐歌听来只觉浑身冰凉,双手渐渐发软,再也抓不牢他的衣襟:“我们的仇人是太后,是邢家,是……明珠、张丘何其无辜!他们出宫远走,你已达到目的,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你好狠毒!”
霍兰冷哼一声,用力一挣,乐歌没有站稳,脚下发软摔倒在地。她抬起头来,只见他神色冷淡,嗤笑道:“出走和被废天壤之别!皇后出走,太后、皇帝只会粉饰太平,对外称皇后病殁,我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几千护军,亲眼目睹,眼下内廷都传遍了,就算要杀人灭口,能杀几千护军、内廷所有内人宫婢吗?呵呵……事到如今,卫明珠除了被废、赐死,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内殿常例佛事一毕,灯火渐次熄灭。殿外一片昏黑,只余檐下十盏风灯,摇曳出一些光亮来。春季尤寒,这清净佛殿,又似乎比别的地方更冷些。偌大广场,中间空空荡荡无一物,萧瑟的令人恐惧。
不必他再说什么,乐歌都已明了。她咬住唇,胸口阵阵抽痛:“你筹谋良久,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设计陷害明珠……还有那个小红!你收买了小红!”
“妹妹心思缜密,遇事想得深,想得透。”霍兰用手缓缓抚过脸颊上的伤痕,似笑非笑道:“若不是我有所牺牲,这协助皇后私逃的大事,你岂肯放心交给我?至于沉芳殿那荡妇……还须我收买她?”
她错了,错信了他!她怎么能将如此大事托付给这样一个小人!
乐歌站起来,身子微微发抖,睁大双眼看着他,想将他看个透彻。突然一个念头冒上来,让她心里发怵:“你究竟是谁?所图何事?”
“我是谁?”霍兰玻鹧劾矗锲溉焕淞讼氯ィ骸澳阋晕跫一故枪笞甯呙牛课业锰嵝涯悖酢⒗至郊业母还螅缫咽枪垩淘啤B页荚糇樱廊私员苤患埃阋晕宜己问拢俊?br />
“就算你是王家之子,也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你要的只是荣华富贵,又何必要伤害无辜?”
乐歌这句话正戳中霍兰痛处,他双目赤红,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乐歌吃痛,不住喘息,可还是咬牙忍耐下来。片刻,腕上的力道,突然松了,他斜睨着她,又恢复先前那副散漫之态:“我若是你,与其费尽唇舌来与我纠缠,还不如去求求皇帝,看看他能否怜香惜玉,饶卫明珠一死……不过妻子偷人,与奸夫私逃这样的事,鄙夫粗人尚不能忍,不知他九五至尊,一国之主,胸襟可宽?气量可大?哈哈哈!”他昂起头,纵声大笑,入耳声声刺心。
“你如今得太后宠爱,已是内廷红人。人人都争抢着来巴结你,你已是人上人了,王家对你并无深恩,为什么你还要执着报仇?诸天神佛在此,你手段卑劣,陷害无辜,也不怕遭报应?!”风灯下,殿前四大金刚佛像,舒食指,承轮腰,各握法器,双目圆睁,“怒视”着他二人。
霍兰偏过脸,盯着乐歌,冷冷道:“报应……哼!该得报应的是邢家、是卫氏,是你那高高在上的情郎!”
“你……”不知哪一句话陡然刺痛了她,她当即苍白了脸色。
“为了王家?笑话!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娘,为我这二十多年所受的苦!”霍兰阖目而笑,双唇毫无血色,风灯下面庞昏暗而模糊:“大庆元年,上元佳节,王安世与我娘相遇。他们花前月下,互定盟誓,算得上是才子佳人一段佳话。可仅仅半年,一切都变了。那些所谓的贵族公子,‘多情种子’,在没有得到你的时候,会像狗一样,只为钻到你裙下来。可一旦得手,你不再新鲜有趣,他便视你如草芥。
“半年温存对他王安世来说,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场艳遇,可对我娘来讲,却是终生的枷锁。后来王安世得裙带之故,平步青云,从小小郎官摇身一变成为赫赫朝堂的国舅爷,而我娘却因被弃生子,无法容身于乐坊之中,被迫带着我浪迹天涯。诸天神佛,那时又在哪里?!”
他灼灼盯着她,猛地拉开衣襟,露出雄壮的胸膛来。仔细看来,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旧伤痕,阡陌纵横,长则尺许,短则寸余:“从雍州到蜀州、再到琅琊,我跟着我娘整整浪迹了十六年。这十六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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