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118章


,我跟着我娘整整浪迹了十六年。这十六年中,我娘几次入妓寮,在一个又一个男人手中辗转。美丽对她而言,不是幸运,只是灾难!她死的时候……”他顿了顿,目光死死盯着殿前,在风中晃荡的彩幡,一下一下,如母亲舞蹈时裙裾摇动,烛光下泛着一层浅暖的光。
佛堂彩幡,上绣南无释迦牟尼佛,凉州贡缎为底,金箔锦丝镶边、经数百绣娘缝制而成,仅供春祭所用。可他那美丽的母亲,临死前却连一块完整的裹尸布都没有,用破破烂烂的草席随意一卷,便让人丢到琅琊齨山上去。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总是母亲临死前的悲泣:回雍州去,你是姓王的……兰儿,你一定得回去啊!”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我有朝一日能与亲父相认,脱离贱籍,过上堂堂正正的日子!”他冷着脸,一步一步朝乐歌走来:“你是矜贵的乐氏嫡女,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着绮罗,食珍馐,你可曾受过半分欺凌?你可知什么是饥饿?什么是寒冷?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是屈辱?什么是生不如死?”
在他阴寒眸光的逼视下,乐歌一步步地往后退。无法想象,他曾吃过多少苦。她拼命想让自己静下来,可依旧心乱如麻。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等着有朝一日他国舅爷能来认我,能接我回家,冠以王姓……我不再是浑身脏臭,任人虐打的贱妓之子。”
起初的怒意渐渐淡了,乐歌久久默然,只觉心中酸涩,悲从心起,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猛然间,“哐”的一声,让乐歌不禁打了个哆嗦。风吹风灯摇落,竹枝散架,绢帛在烛火中烧熔湮灭,转瞬,皱成黑乎乎地一团。
“我就怀着这样的念想,咬紧牙关,熬啊熬啊,不知熬了多少年,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霍兰的手指在微微的发抖,呼吸声也越来也越重:“因王家嫡子都死绝了,他王安世再也没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于是,他想到了我娘,想到了我。他亲来琅琊找我,拿着代表王家子孙身份的玉佩来求我……说要迎我回去,过继给大夫人为子,待来春便入祠堂,认祖归宗。”他的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似孩童得了珍爱的玩物一般,眸光闪闪发亮:“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从泥沼中脱身,终于可以达成我娘的遗愿,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
她深吸了口气,而他却突然定定望着她:“可还未到雍州城,就变了天……那年,那年是大庆二十一年。”他的眼神,冰冷如刀,惊得她心头发颤。
大庆二十一年,也是她人生的转折点。谕旨布下:乐、王两家同雍王谋逆,族中男子一律腰斩,女子赐白绫自尽,家产籍没,奴婢流放三千里!
原来如此!那道谕旨不仅让她心如死灰,更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这贼老天,将你我玩弄于股掌之上!”霍兰以手戟天,恨声道;“我从来不信什么天道轮回,因果有报,我只相信我自己,事在人为!邢家、卫氏、尚隐,一个都逃不掉……”说话间,他一脚踢向殿前立佛。佛像本是木胎,摇摇晃晃,轰然倒塌,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我要看着他们身败名裂,不得好死!任他无辜不无辜,只要挡在我跟前,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疯了……你疯了!”乐歌煞白了脸,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双腿一软,跪倒在殿前阶上。
※ ※ ※
皇后与画学张丘偷情私逃,被囚少府大牢,是尚隐登基以来,内廷宫人口中最大的一桩丑闻。那日,几千御林军亲眼所见,抓获时还以为是普通宫婢与男子私逃,偏偏光禄勋尚舟眼尖心实,惊呼一声:“皇后!” 接着又有人识得私逃的男子是画院张大人。于是,一桩丑闻,再难掩饰。
乐歌不许昭阳馆的宫人嚼是非,可管不住内廷所有人的嘴,流言还是变本加厉越传越广,连最不喜是非的吴初人都说起,皇后被囚那日,国丈卫琮业闻讯晕厥,如今重病在家,连朝都没有上时,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曾多次去广弘殿求见尚隐,可都被王舟好言好语的挡了回来:“白将军滇南讨逆,战情吃紧。案上的折子堆得有小山一般高,皇上是真的没空,请昭仪回去……入夜后,皇上自会去昭阳馆看望昭仪。”
乐歌无计可施,只能回昭阳馆静静等候,可从夜深等到天白,尚隐并没有来。她越想越慌,再也等不住,卯时未至,便在广弘殿外侯着。这一次,王舟未加阻拦,只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还是春季,可广弘殿内阁中已换上竹帘。竹帘一侧的墙壁上,本悬挂着张丘的《中庭步月图》,因题材孤清,意摹高古,为尚隐所珍爱。可今日却换成了名儒韩西的《广元帖》,乐歌心一凉,不由得脚步发虚。
掀开珠帘,便见皇帝伏在案头,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她本最知尚隐的脾性,也知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在殿外等侯时,她曾反复斟酌过该怎么开口,来为卫明珠求情。可当她触到他深沉的目光时,脑子便一片空白,所有想好的话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情急之下,她竟重重跪了下去:“饶了明珠……饶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变成周更!
很纠结,很不忍!
我曾经和天鹅说好,可以一起完结的;但是没有暑假的人伤不起啊!天鹅乃的结局!把我坑了……。
下一章,难写到爆,我又要撞墙!!!
94
94、何人不冤 。。。
沉默对望,两厢无语。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缓缓走过来,将她扶起。
“饶了她,饶了她吧!”乐歌反复低喃,身躯微微发颤。
“你冷?”皇帝轻声问了一句。
乐歌低着头,虽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可离得近,听到他呼吸沉稳,一下一下的,反显得阁内太过安静,安静得让她不安。正怔忪间,忽听皇帝开口:“说起来,有一桩喜事,还未告诉你。”
她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抬头茫然看着他,问:“何事?”
“燕国来书,未央产下一子,母子均安。”皇帝似在微笑,唇动了动。
“……饶了明珠……她,她只是一时糊涂。”乐歌心里清楚,为尚未央欢喜可以留待以后,可若尚隐不肯饶恕,明珠不死即废。她尽量想将这求恳的话说得自然些,可说着说着,竟有些词不达意。
“乌铎替孩子取名——承麟,麟子凤雏,寓意不错!”因乐歌急急赶来,在殿外等候时又迎在风中,鬓发上沾了几点柳絮。“你看你。”皇帝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替她拂了拂,语气出奇的温和。
乐歌一直等他表态,可他却顾左右而言它,让她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皇帝微微仰首,凝神盯着她:“旁的我都可以答应你,惟有这件事……不行!”
乐歌的心顷刻间就沉到谷底:“明珠纵然犯下弥天大错,可毕竟是你嫡亲的表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她与……”乐歌刚想说出张丘的名字,又怕犯了他的忌讳,连忙停了口,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双唇轻颤,只颠来倒去地喃喃道:“饶了她,饶了她吧……”
皇帝蹙着眉头,背着手沉声说:“今日事多,你先回去,晚上我去看你。”
乐歌后退了两步,扑身跪下,哀声道:“我不回去!明珠是太后之侄,是御史大人惟一的女儿,你就算不念夫妻之情,也要想想他们啊。”
尚隐为人她最清楚不过,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宽恕明珠的希望就越是渺茫。情急之下,她把能够想到的理由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明珠温柔亲和、诚正仁惠,内廷之中谁人不称赞她,谁人不真心与她亲近?这一次,她是错了,错在情难自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可是……”乐歌膝行几步,猛地攥住皇帝的胳膊,牵扯他的衣袖摇晃:“那日,我身陷沉芳殿,若无明珠出手相助,我……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她伏跪下去,泪水长流:“我求你,饶明珠,张丘一命。”
“夫妻之情?”皇帝像是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冷笑道:“她若顾念夫妻之情,又怎会干下此等丑事!皇家尊严,体面攸关!你可知皇后与人私逃一事,在朝廷、在民间都已经传成什么样了?大齐建国以来,此等宫闱丑事,还从未有过!”皇帝低头看她,眸光冷冽:“如此不贞不洁之人,如何正位中宫,母仪天下?!不是我不肯饶她,是她自寻死路!”
乐歌怔住,是啊,她忘记了,尚隐生而富贵,十二岁便封为亲王。从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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