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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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首跪下,拿捏着分寸好言规劝道:“娘娘,您要面子,皇上更要面子。您看皇上……都来三回了。他不进来,其实是想您出去迎啊!奴婢的娘和奴婢说过,夫妻一世,难免有争吵之时,红脸拌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你进一尺我退一丈,这一辈子就慢慢过去了。如今……皇上就在外头,只要您顺着这 “台阶”往下走,皇上的心就舒泰了,您的心也就舒泰了。”
乐歌听在耳里,仍没有动。床榻中间镶嵌着圆月般的铜镜,她微微睁开眼,不必翻身,就可从铜镜里瞧见窗棂半敞,帛纱摇曳。帛纱上系着玉璧,被风撞得“丁当”作响。
她犹记得,何嬷嬷这番类似的话,母亲也曾是说过的。昔日乐家小楼,母女俩总会关起门来说些悄悄话。母亲边为她梳头边说:“别看你爹平时严厉的紧,其实这天底下的男子啊,有时候都跟孩子似的。”
她自是不信的:“怎么可能,阿爹是当朝太傅!”
“傻孩子,那是在朝上。”母亲笑了,笑意温柔:“只要是人生父母养,谁没有心里憋闷的时候,身份越高,越不能向人倾诉。只有见到亲近之人,才能真正放松下来。”怔忪间,乐歌听到何嬷嬷的声音又再响起,言语有些急切:“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啊!”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未回头只挥挥手遣她出去。何嬷嬷像是跺了跺脚,转瞬又叹了口气,终是缓缓退了出去。
外头响起说话的声音,乐歌不自觉地凝神倾听,须臾,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她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将头深深埋进被褥里。
到了夜里,王舟来到阁中。他没有多作停留,只同乐歌请了安,又搁下一封信笺,便告退离开。
何嬷嬷将信笺递给乐歌,老半天都不见她来接。她的双眼有些怔怔的,像是在盯着信笺看,又像是越过信笺看向了别处。何嬷嬷不方便催促,只静静地等着。待差不多半支香燃尽了,乐歌才缓缓地接了信笺。
信笺上无字无款,打开来一阵熟悉的幽香扑鼻,徽州的龙香剂,历来只充作御贡。信笺封得很牢,乐歌撕了几下才撕开。出乎意料,纸上只见四个字:“难得糊涂。”字迹纵伸横逸,流丽挺拔。
难得糊涂?!乐歌脸色微变,拿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
这是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瞬间萌了邢大!!
工作贼多,一周写两万字(工作),看见WORD就想吐。。。。。
还有三万多字,本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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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墨鼓声沉 。。。
秦国夫人急匆匆地绕过前殿,直接来了后院。遮天蔽日的浓荫下,蹲着一位青衣女尼,正低头在剥豆荚。她的动作相当缓慢,每剥一个豆荚,都会用手去拨一下瓷碗里的豆子,像是在数,一粒,两粒……日光透过绿叶的间隙,照在她光溜溜的脑门上,隐约可见短短一层,剃刀剃不干净的柔软毛发。
秦国夫人一见,双腿似被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了,抬手使劲擦了把快要涌出来的泪水。
青衣女尼听到声响,站起来,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轻轻唤了声:“施主!”
“我们卫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秦国夫人双腿发软,竭力想站稳身子,却是全无力气,终于,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绰儿,回去!跟我回去……旁人不要你,母亲要你!”秦国夫人泪水横流,又挣扎着爬起来,上前紧紧抱住那女尼,习惯性地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我苦命的女儿啊!”
“明珠葬下了?”绰儿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便有眼泪滴落在秦国夫人的脖颈上。秦国夫人下意识地哆嗦一下,搂着绰儿的手越发紧了:“葬了,虽在皇陵,却被红墙隔在外头,孤伶伶地荒草之地,不起坟不立牌……无享祭。”她失声泣道:“你那姑母真真狠心,明珠可是她的亲侄女。她只顾宠着那个姓霍的邪货篓子,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绰儿牵动嘴角,苦笑一声:“张崇白,他,他又葬在何处?”她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若不是挨得近,秦国夫人几乎听不清楚。
“那个害人的东西,还提他作甚?怎么死都是活该……”绰儿听着这话,脸一下变得煞白,秦国夫人见状,立刻闭上了嘴。须臾,才缓缓道:“一把火烧没了,尸骨无存。”
秦国夫人低着头,瞧不见绰儿的表情,只觉有更多一滴滴的水珠,落在脖颈上,凉凉的。她心中一凄,呜呜痛哭起来:“绰儿,跟母亲回去吧。旁人的事我们不管,也管不着……”
绰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明显苍老了,不仅双鬓染霜,连眼角的皱纹都添了不少。
“绰儿!”秦国夫人往日总嫌自家女儿沉不住气,今日见她这般平静淡然,又很害怕。
“《地藏经》日日念诵,可以超度亡灵,往生极乐……不管是孤伶伶葬在荒草中的,还是被一把火烧没了的。”绰儿双手合什,口中默默念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佛经。她瘦得惊人,更显得身上那件麻纱忏衣十分松垮,素衣净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端庄:“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当年你们把我送到这里来,往后,这里便是我的归宿。”
“绰儿?!”秦国夫人死死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哀声道:“母亲知道你喜欢韦璧,母亲这就去求韦璧来接你,母亲跪在他面前!母亲去求他!”
“韦璧是谁?我不记得了。”绰儿转身,依旧蹲下去剥豆荚,动作缓慢,每剥一粒,都要数上一数。
秦国夫人面如死灰,只怔怔地盯着她看。
天边,彤云飘移,色彩瑰丽,整个天空仿佛都要燃烧起来。地上日影更盛,像铺了一层耀眼的明光。
绰儿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望了望天,道:“要变天了!”
※ ※ ※
芒种日,内廷有大祭,饯送花神归位。沿着御河边,树上、花上都挂上了用锦帛和罗纱系成的旄旌,一时彩带飘飘;花枝招展。何嬷嬷是内廷的老人了,被叫去帮忙煮青梅,夜来年轻,自是喜欢热闹,得了乐歌的允许,便与宫婢们围在一起,扎入夜后要用的花灯。
乐歌独自一人,刚走到御河边的小亭中,便见一个面生的内人,低垂着头,缓缓地走到她跟前,低声说了句:“白将军请昭仪,移步去趟奉先殿。”他一边说,一边摊开手掌,掌上赫然有块令牌,红铜铸成,上篆着大大一个“白”字。乐歌一愣,紧紧地盯着他。
那内人毫不胆怯,竟抬起头来,冲她憨憨一笑,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乐歌低首垂眸,呆立良久,最终还是缓缓往奉先殿走去。
自御前进侍后,乐歌再也没有来过奉先殿。洪德四年春,内廷一个老太妃殁了,牌位移至此处,少府便借此机会将奉先殿重漆了一番。檐尖涂金,柱绘彩画,和原来是大不相同了。惟有墨鼓仍悬在高处,色如浓墨。乐歌立在影壁旁,看得不由怔怔出了神。
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位男子,锦衣高冠,长身玉立。忽然风过,他像似掸灰尘一样,用手将掀起的袍服抚压下去。这样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对她来说却是始终也忘记不了的熟悉。
是邢鉴!
乐歌心中悚然,脚步便停了下来。
邢鉴抬起头来,也瞧见了她。因离得远,他几乎看不清她的眉目,只觉她衣襟、脸颊上遍染霞光,氤氲着一大片淡红色。因是大祭,她穿了一身玄色祭服,脊背挺得很直,更显脖颈修长。
他深深凝望着她,目光专注。她却慢慢侧过脸去,仰首不知看向了何方,总之不去看他。
殿前极静,死水一般的压抑沉寂,时光像是骤然停止了。只听得长风吹过,将他们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一时间,他又想起了过往,那些最纯最真的旧时光。她穿着鹅黄色的孺裙,挽着俏丽的双鬟,一步步地朝自己走近来。还未说话,唇角就隐隐有了笑意。她偶尔也会唤他的名字,声音轻轻的,拖音老长。那时候她的眼睛里没有别的,只有他。
他难免好奇,会问她:“我有什么好?你……看上我?”她脸虽红,却仍饱含笑意地看着他,轻声道:“我怎知道?这,你要去问老天爷!”
邢鉴深吸口气,尽量克制自己不能再去想,可重临旧地,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出征前,她将他拉来墨鼓之下,击鼓送他远行。她对他说:“二哥哥,刀剑无眼,好好保护自己,不许受伤、不许……”那个“死”字,她始终说不出口:“墨鼓庇佑你,老天爷也庇佑你,还有我,我也庇佑你。”说罢,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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