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杀]三家轶闻辑录》第237章


原本还有为靖边王说话的,如今商衾寒真举了反旗,商承弼又拿出了证据,京安城里倒是安静下来了。
商承弼坐在他栖凤阁的大床上,喝着最喜欢的蒙顶黄芽,悠悠晃着脚腕子,脚踝处,那个“华”的烙印若隐若现,他抬头,看王传喜,“还是你泡的茶合朕的口味。”
王传喜自徒弟被杀,皇上不动声色,一直小心翼翼,此刻,也只躬着身子服侍,不多说一个字。
商承弼将茶盅放下,向后枕着双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天雄(2)
商承弼得了证据,朝廷内外都知道,他不可能再擅自罢手了。这一次,又是御驾亲征,浩浩荡荡的二十万大军,根本不用点兵,略作调整,
还带着上次那些人出去就得了。
出征前,商承弼颁布诏令,附逆北梁者,若在大军到来之时弃暗投明,既往不咎。甚至放还了伏龙谷投降之人的家眷,命他们团聚。这次出
征,还特特带上赵小傲,许他军功。
这命令一下,会不会动摇商衾寒的军心倒是没人知道——靖王军死忠,天下皆知——靖王军多驻守在北,与伏龙谷留守京城的叛军不同,家
眷也多在北边。只是,此诏一出,更显得商承弼是讨逆之旅,正义之师了。
商衾寒此时还在路上,他料理了卫家事,就急急回北边去。他很清楚,虽然绸缪多年,但被逼起事,仍是仓促。他本意是不会在这时候葬送自己多年的好名声的。他拼着受晋枢机重创,避居北地,就是想坐等晋枢机和商承弼打起来之后坐收渔利。却不想,商承弼浩浩荡荡地出师,草草了了地回来,却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接到两人联名战书,他虽自负,也不会认为能轻易抵挡得了这两人联手,还需立刻回去才是。
商衾寒所料不差,商承弼和晋枢机果然不会坐失战机等他回到北方再布置,这两路人马还没进兵的时候,他的靖王军已经又和北狄兵干了一场。
商衾寒起事立国,自然要扫除边患,那些是大梁靖边王的时候划不清的偶尔还被北狄兵来打打草谷的边城,如今成了新梁皇帝,就是寸土必争了。
晋枢机和他在拳海湾上分不出胜负,可赫连傒趁着两人决战海上领兵屠了沙投荡,这一败,就失了一片根据地。赫连傒一代枭雄,岂会止步于此,趁着商衾寒被困居京城。带着晋枢机帮他练出来的铁秃鹫,继续向南进逼,短兵相接的,是风行。
沙投荡一败,商衾寒不敢托大,又知道商衾寒定然不会放过自己父子,尤其是,风行带四大营起兵真的触到了商承弼底限,因此,一收到战书,他就命疾风二十八骑护送儿子星夜疾驰回大漠。一为保住儿子性命,以防留在京城夜长梦多,商承弼再下杀手,二,也是防备赫连傒大举来袭,他的靖王军死不起人,必须存蓄实力。
靖王军中无名将,如果说商衾寒能够放心一二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风行自幼成长于杀伐征战中,父亲又是一代战神,学得就是杀人之道,心知父亲心意,是以衣不解带,马不下鞍,连夜驰回。
如此迅疾,也不过刚刚赶上大战的尾巴。
赫连傒的铁秃鹫,是重骑兵,一人一马,马上裹铁,铠甲与马鞍相连,戴硬盔,披重甲,刺斫不入,人人手中配带钩的铁索,往往结狼群阵,一冲入敌方阵中便用手中长索钩敌方马脚,敌人马仆,则踏躯而过,自己即使被钩锁绞联,却于马上不坠。
双方交战时,往往铁秃鹫先行冲入敌阵中,将敌方阵营冲乱,而后轻骑兵持弯刀随后而上,佐以步兵,车兵,悍勇非常。
风行还没到自家营盘,只见黑云压城,黄沙漫天,不辨敌我,只见节节败退,他连铠甲都来不及换,立刻上阵布防,传令军中,暂时退守月泉湖。
自己则亲自跨上渠黄,带着疾风二十八骑提着长枪冲入敌阵,挑落十多名轻骑兵,一人当关,布下二十八宿大阵,分守二十八星位,暂时阻隔敌方攻势。
天雄(3)
赫连傒的群狼阵,重骑兵在前,轻骑兵与步兵在后,交战时,往往重骑兵一马当先地杀入敌阵,就像头狼全副冲进猎物的巢穴,撕扯开一道缝隙后,狼群蜂拥而至,溃散的军队就变成了紧随其后的轻骑兵的盘中餐。在赫连傒指挥下,北狄兵兵强马壮,虽遭抵御却势如破竹,战事临近末尾,靖王军已是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风行的二十八宿大阵像一道大坝,从天而降,横空拦下了原本潮水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的狼群。前边攻势一阻,北狄兵后着不济,苦苦支持的靖王军找到了喘息之机。
二十八宿阵分为二十八个方位,星罗棋布,彼此独立又相互扶持,此阵一起,援兵紧随而至,风行立马横枪,士气大振。已经被冲散的战阵渐渐变得有章法起来,原本赫连傒的狼头已吞下了靖王军的身子,现在,狼被劈断了尾巴,攻势不济,靖王军腾出手来,又一次战在一处。
骑兵讲究地就是一个快字,铁秃鹫虽骁勇无匹,但负重太多,长久厮杀,别说是重盔铁甲的人了,战马也承受不住如此分量。军马原本擅长的就是奔袭,不如骆驼耐久,时间一长,战事就不利起来,铁秃鹫武装虽强,但疲惫不堪,风行又率援兵前来帮手,以寡敌众,腹背受敌,北狄兵虽推进了阵地,却实在难以支持,战事一陷入焦灼,就立刻被整顿有素的靖王军以合围之力砍杀。
在风行的调度下,靖王军先斩马腿,马匹无力向前扑倒,铁秃鹫却因为铠甲与马鞍相连无法逃避,也只好跨在已经崩塌的马背上一并滚落在地,铁秃鹫负重太大,坠地之时还来不及挥舞兵器,就立刻陷入了靖王军的几人围杀,铁甲砍不断,于是,只能选择枭首,就这样,狼王阵的狼头都被靖王军砍了下来。
这一战,殊为惨烈,待打到花拉措湖的边上,铁秃鹫的冲锋阵已死伤殆尽,戴着重盔的人头与穿着铁甲的身子分离,到处滚落着人的头马的腿,触目惊心。而靖王军也并不好过,疯狂的战马若不能一击而死,往往狂性大发,死前重击更不可小觑,在铁秃鹫冲击之下,也是死伤无数,尸体血肉模糊,两方刻骨的仇恨,就在这鲜血与断肢中,更不共戴天起来。
双方杀得筋疲力尽,赫连傒不能向前一步,靖王军也无人可杀,于是,两方在血与沙中,达成一种微妙的和谐,各自罢斗,重垒战壕,以待黎明新的一击。
双方清点战损,赫连傒那边,铁秃鹫这样的精锐之师折在了风行手上,北狄兵恨得咬牙切齿,靖王军这边,死伤更多。
风行放出了传讯的飞鹰急请商衾寒驰援,赫连傒站在队伍前,看着一片沮丧,面无表情,却是心如刀绞。他是一统草原向天称汗的大英雄,此时正是麾下之军正盛的时候,但即使如此,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区区十万之数而已,绝大多数还是降兵。草原的兵,追随的是强者,他们对他,是弱智之于强者的臣服,可不是靖王军对商家父子的忠心,此战若不能取胜,那些被他收拢了的小部族,很快就会蠢蠢欲动。狄兵没有忠诚,只有利益。
这次,太大意,铁秃鹫是晋枢机帮他练的,都是他自己的精锐,他死一个人,比靖王军可心疼多了。但是更让他心疼的是另外一件事,铁秃鹫武装起来,的确骁勇无比,可凭晋枢机之能,又怎么会想不到重骑兵不擅久战,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和商衾寒一战,即使是自己,也没有可能速战速决,如今,遇到的只是他儿子,已遭此重创,若是商衾寒本人——
重华啊重华,我不介意被你利用,但你恐怕不止是要利用我到死,还要利用我去死。赫连傒仰望天空,大漠的天,苍茫到令人生畏——你的心,比这天还要大,比这云还要远,就像太阳,永远看得到,可是热是冷,谁都无法捉摸。
芽根(1)
赫连傒在对日伤怀的时候,风行的日子也不好过。靖王军从来没有遭受过的重创,清点伤亡的时候,冰冷的数字全部变成冰凉的尸体,战士们亲手埋葬了朝夕相处的同伴,靖王军向来会为阵亡的将士举行极为盛大的捻沙大仪,由商衾寒亲自在被掩埋的坟茔前一一捻沙,分发抚恤,承诺照顾家人。风行也参与过几次,每一次,都庄严而肃穆。可只有现在,死伤太多,多到,他根本无法在疲于奔命如履薄冰的布防中找出一块作为纪念的土地,一点致以哀思的时间。
马革裹尸是荣耀,死在战场上的人,能得以尸骨返乡是幸运,更多的,是被有良心的战友们就地掩埋,但更血淋淋的事实是,多少人,连尸体上盖一抔土都不能。
靖王军上一次大败殷鉴不远,那时候,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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