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杀]三家轶闻辑录》第245章


晋枢机凝视二人,“已经是逆贼,还要做逆子不成?”
淳于燕和徐放都跪下,“赴汤蹈火,为殿下驱策。”
晋枢机轻轻点头,知他二人是自己心腹,又掌玄袍雪衣,父亲一旦登基,断不能容,此刻二人所言赴汤蹈火,便是真要为他肝脑涂地了。他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心中早有谋划。只是,晋枢机的谋划终于没有用上。
宫前急报,黄金卫拼死报讯,直到晋徇望那明光闪闪的流云火焰盔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敢相信,父亲真的被商从涣从河上奇袭了。只是这一次,这青铜盔不再光耀,而是血迹斑驳。
“靖贼叛逆偷袭夺营,兄弟们护着皇上南撤,却不想中了商从涣埋伏,力战不敌,殿下,皇上,崩了!”
晋枢机伸手去扶,却只抓到床前帐幔,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重,跌了出去。
云舒惊叫,“快去请两位公子!”
十一月三十,商从涣送晋徇望尸身入京城,晋枢机灵前即位,国号大楚。
腊月初一,大楚皇帝晋枢机御驾亲征,与大梁少帝商从涣战于河上,双方均披缟素,战况激烈,死伤无数,史称河丧之战。
腊月二十三,大雪封河。晋枢机与商从涣再次阵前交手,两军对峙,晋枢机一剑将商从涣挑落马下,坠入河上冰窟,楚军士气大振,挟喋血之势冲锋,晋枢机一马当先,拔商字帅旗,驱梁军至对岸。
腊月二十三夜,惊闻楚人营中有恸哭之声,腊月二十四,楚人突然退兵。
腊月三十,京安城内各寺庙钟敲三万下,大楚新帝晋枢机,山陵崩。
万象森罗,皆归尘土,玉垒浮云,何论古今。帝星陨落,于后世书者,不过一个故事,一段传说。
绝代风流末世骄,玉珠垂堕未折腰。南冠鸣琴七计覆,北地仗剑五事销。情深难寿前河雪,慧极常伤后庭谣。千古是非存史笔,百年悲笑我心昭。
——完
苍术
“师兄,吃了再算。”景衫薄扛着一条破铁棍将一卷荷叶包倾在柜上。
“你先洗。”卫衿冷在账本上写下最后一个数,将毛笔搁在笔搁上。起身将那一包荷叶放好了,有识相的小学徒连忙去后院打水。
景衫薄放下那条破铁棍,右边的袍袖空空荡荡。“我去后面。”
“嗯。”卫衿冷起身,还没打开荷叶,便笑道,“驴肉甩饼?”
景衫薄嬉笑着答应了,自去洗手。卫衿冷无奈摇头,这孩子。
“您别看这门脸小,可都是好货。这里的少东家原来的名头谁都不敢提,但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过,只如今家道中落,一些玩意,只卖老主顾。”中人殷勤地引着客人。伙计知道又有大主顾上门,卫衿冷却怕景衫薄又不好好洗手,自跟进去了。
老伙计忙上前招呼。
来人金冠玉带,锦袍风流,宝刀绣袋,烨然若神。除了中人,身边紧跟的竟有七八个,个个气宇非凡,不比寻常。老伙计的眼是金粉世界里熬出来的,只一眼,就知道这人贵气非凡,更多了几分小心。不敢十分推介,只殷勤听着吩咐。
那公子的眼光只在店上几件老物件上瞭了瞭,老伙计知道,这位真是识货的主,他随意点选了几件,看着不招眼,却都是顶顶难得的。
中人一面奉承,一面夸耀,那公子却浑不在意,只道,“果然有些玩意儿。”老伙计心道,眼前这位这眼力气派,怕不只是个膏粱,而是个王孙了。他虽老了经验,却不敢轻易接待这样人物,正好小学徒出来奉茶,打了个眼色,叫去请卫家的老家人。
那公子闲闲站在账台,手指着那一大包荷叶,“驴肉的?”
伙计连忙告罪,前去收拾,那公子却突然顿步,拿起了桌上那枝笔,定定住在台边。此时,老家人正从院里进来,两厢一照面,神气像蒙了一层旧帐子,只生意人和气生财,脸上还有笑影,“贵人,对不住,烦您贵足挪步,小店打烊了。”
那公子一愣,细瞧眼前老人,却不知从何处见过。中人先作了急,“老掌柜,你知不知道,这位沈公子——”
那公子一抬手,不让中人再说,“老人家,我想买这支笔。”
“对不住,小店打烊了。”老家人面上带笑,只语声坚决。
那公子一阵讪讪,终于放下了笔,“叨扰。”说着点了点头。
他身后长随立马到老伙计面前,一叠银票,递过来,“刚才那几样,仔细着。”
老伙计结舌,“还没说价呢。”
那长随相当果断,不像下人,倒像军人,“不必。”
“开门做买卖,有市就有价,又如何能不算。”卫衿冷此时已挑了帘子从院里出来,示意小学徒去算账。
那锦衣公子见到卫衿冷,竟像是七魂慑去了六魂半,中人做得是穿针引线的活,吃得是买卖双方的饭,察言观色本事一流,往日亲见到卫衿冷,定是要上前趋奉的,此时见此情景,竟是什么都不敢说。
卫衿冷任伙计去算账,倒是丝毫不将这位一掷千金的大主顾看在眼里,就手提了那一卷驴肉甩饼上后头。
沈栖闲隔着一道帘子,只听到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慢些吃,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漏得满身都是。”
“王爷,您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已经一天了。倒真有些饿,给我弄些,驴肉甩饼,再打一壶汾酒来。”
虎目灼灼的参将突然红了眼睛,“三公子宅心仁厚,最是气量宽弘的人,要不,您求求他。”
沈栖闲黯然一笑。
鸣鸿刀的传言,于文太的命,压断了他全家性命的信,西境的图,还有,景衫薄断在阵前的右手,他不杀我,才是宅心仁厚,“酒要,杏花村。”
小学徒第一次做成了这么一大笔生意,兴奋地待不住,“少东家,这么乱的世道,少能碰上这样大主顾。咱们虽是童叟无欺,可他也太阔绰点。”
卫衿冷微笑,“是吗?王孙公子,自来如此。”
小学徒突然福至心灵,童言无忌,“少东家说的,像是旧相识似的。”
景衫薄空荡荡的衣袖微动,卫衿冷一笑,“是吗?生意做久了,经见的自然多些,贵人,并不认识。”
小学徒点头,“哦。”
“东家,宫里又来人了,说——给两位师叔请安,又添了两个御医来,说要看景小侠的伤。”老家人附耳禀报。
闪着大眼睛的小学徒识趣地退开,卫衿冷突然叫住他,“你家里,爹娘吃得饱吗?”
小学徒回头,咧开嘴笑,露出两个虎牙来,“今年年成好的,吃得够。”
卫衿冷抬头,“叫他们进来吧。”
“您要见?”老家人疑惑,从前,无论宫里派出多少人,甚至皇上微服,东家也是不见的。
卫衿冷起身,“天使亲临,岂敢不恭。我亲自去见他们。”
“竟然肯见了!我两位师叔过得苦不苦,身子如何?三师叔的内伤,小师叔的手臂,都诊了没有?有二师叔照看,应该没有大碍了吧。”大梁新帝商承涣登基以来素来持重,臣下从来难测天威,第一次喜形于色。
“两位大侠都不肯看诊。只是,卫大侠有一句话要下官带给皇上。”
“我三师叔说什么?”
“天下太平,草民自安。”
忘忧(1)
江石头江伯爷大破北狄封伯那天,当今圣上为表殊恩,特加封江伯爷父母。
江伯爷在朝上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把崇和殿的金砖磕得铛铛响,“皇上,俺有两个爹,封两个行吗?”
梁孝文帝商承涣爱他憨直纯孝,虽礼有僭越,但情有可怜,当朝答应。
江伯爷又叩头,“皇上真是大好人,和我二伯说的一样!您能把我二伯也封了吗?俺爹说家里不缺银子的,现在国库丰裕,新米又要入仓,把旧米赏了末将家,给村里舍粥就成。”
孝文帝的脸色变了。满朝文武也觉得这位新封的忠烈伯未免有些得寸进尺,就算打退了北狄,挫败了西成东进的野心,但到底起家,全无根基,仗着得了几分圣心,竟敢大胆如此。也有人认为这位江伯爷鲁直于外,呆里藏奸,实是认准了圣上喜欢忠纯之士,特地扮猪吃老虎,却不想弄巧成拙,只看他如何收场。
却不想孝文帝竟命他近前说话,还循循问道,“朕登基九年,励精图治,宵衣旰食,不敢有丝毫懈怠,竟还有人吃不饱吗?”
江石头道,“我二伯说了,天下这么大,内有蠹贼外有强国,天灾不断,匪乱不清,能像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皇上是好皇上,别太逼着自己。”
孝文帝还是不语。
满街文武大拜谢罪,“臣等万死。”
江石头揉揉脑袋,“皇上,大家都说你好的,连俺二爹都说,你当皇上,比商承弼和晋枢机都强。”他这话一出,乌泱泱跪了一地的文武连万死都不敢说了,整座大殿噤若寒蝉,落针可闻。倒是商承涣道,“献帝与庄王各有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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