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十八扯》第46章


诸葛亮死后,西线十余年间无战事,司马懿转往东线,主持了削平辽东公孙氏割据势力的重大战事。自汉末天下动荡以来,辽东太守公孙度、公孙康父子打着保境安民旗号,名义上归顺曹魏,实际上割据一方,传到公孙渊已历三代。公孙渊昏庸暴戾,野心膨胀,曾遣使表示拥护东吴孙权,又将东吴的使臣杀掉,财宝尽吞,在魏、吴间反复无常。到景初元年(237),公孙渊自称燕王,出兵封锁了与魏连结的边境地带。次年(238)春正月,曹叡诏令时任太尉的司马懿帅众讨辽东,行前问询:“度(估计)公孙渊将何计以待君?”司马懿说:“渊弃城预走,上计也;据辽水拒大军,其次也;坐守襄平(今辽宁辽阳市),此为成禽耳。”又问:“然则三者何出?”又答:“唯明智审量彼我,乃预有所割弃,此既非渊所及;又谓今往悬远,不能持久,必先拒辽水,后守也。”曹叡问他“往还几日”,他说“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运筹于帏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实际的战事果然大体上如其分析。
当年春天从洛阳出兵,六月进入辽东境,三战三捷,即将公孙渊围困在襄平。不料意外地遭遇大雨连绵三十日,辽水暴涨,军心动摇,部将中有人要求撤围迁营,朝廷中也有人主张见好就收,退兵回中原。司马懿一改对诸葛亮的用兵态度,坚持速战取胜,雨停后立即强攻襄平。时至八月,襄平城辽军粮尽,公孙渊窘急乞降,他拒绝了。公孙渊只好弃城逃跑,被追兵斩于城郊。城既破,司马懿下令屠城,“男子十五以上七千余人皆斩之”,“戮其将军毕盛等二千余人”,辽东悉平。这一仗,打出了司马懿另外的品性侧面:深谋远虑,审度明智,坚执果毅,凶狠残忍。
景初三年(239)正月,曹叡病死,九岁的养子曹芳成为继位人。当时司马懿刚从辽东回师河内,时年36岁的曹叡派遣宦官紧急召见,一进入卧内就执其手说:“吾疾甚,以后事属君,君其与(曹)爽辅太子。吾得见君,无所恨!”(请注意,对比刘备的永安托孤,是曹叡真正信任司马懿呢,还是刘备真正信任诸葛亮,二者差异立见黑白)又把同为养子的齐王曹芳、秦王曹询叫入卧内,让司马懿认清二人的面目,并且特别指着曹芳说:“此是也,君谛视之,勿误也!”又叫曹芳上前,抱住司马懿的脖子,以示亲昵。司马懿当场表态:“陛下不见先帝属臣以陛下乎?”意思很明确,当年先帝曹丕将你托孤给老臣,老臣如何不负重托,尽心竭力效忠于你,你都是看到了的,陛下你就放心吧。彼时彼际,不但曹叡料不到,而且司马懿也真不是心口不一,同样料不到两次托孤之后,对他本人和曹魏政权,会演生出大不一样的后果。
齐王曹芳即位后,改元为正始,晋封司马懿为太尉,持节统兵都督诸军事如故,与同受顾命重托的大将军曹爽共同辅政。曹爽是曹真的儿子,出身宗亲,靠血缘高贵而致显位,但才识平庸,颇有纨绔子弟习气。作为子侄辈,辅政之初对司马懿还能够“引身卑下”,“恒父事之,不敢专行”。但不久,两人分别为帮派领袖,就展开了权力之事。少壮派曹爽仗恃皇室权威,陆续把何晏、夏侯玄、邓飏、丁谧、诸葛诞、李胜、毕轨、桓范、文钦等人集聚到身边,形成了一个“皇室帮”。这些人多为曹氏皇室宗亲、姻亲和功臣后裔,或是庶族出身的新进显贵,在思想政治上崇尚黄老、刑名之术,轻视儒学礼法。而元老派司马懿则是军政权要,主管中书省的刘放、孙资早就是他的死党,出身豪门士族的元老重臣卢毓、傅嘏、王肃、何曾、孙礼等人也都与他关系深厚,长子司马师又以中护军的身份主管武职官吏的选举,背后还有郭太后支持,也形成了一个“权要帮”。这个“权要帮”在思想政治上崇尚儒学,推重礼法,维护门阀制度,抵制多引进新锐人才。两大帮派各有其集团性的特殊利益,水火不相容,度过托孤“蜜月期”势必就要争出个你死我活。
以曹爽为首的“皇室帮”,新锐进取性较强,主要采取进攻姿态。首先是争夺关键性的实权职务,刚辅政未久,便由曹爽之弟曹羲出面,奏请尊司马懿为大司马,而免去其录尚书事一职,让曹爽独自控制了尚书省。随后又罢了卢毓吏部尚书的官,而把何晏、丁谧、邓飏拉入尚书省,实际主持尚书省的日常政务。伴随矛盾公开和深化,“权要帮”的骨干成员刘放、孙资、傅嘏、何曾、孙礼等或被罢官,或被免职,或被迫告病引退,呈现出了瓦解的迹象。其次是积极网罗人才,扩充本帮的实力。他们奉行曹操“唯才是举”的方针,由何晏主持选举文职官员,“内外之众职务各得其才,粲然之美于斯可观”(见《晋书·傅咸传》);由夏侯玄“拔用武官”,也出现了“参戟牙门,无非俊杰”的良性景象。这对门阀制度无疑是强力冲击,因而司马懿恨得牙痒,斥为“败乱国典”,不论善恶一概视作“群官要职,皆置所亲,宿卫旧人,并见斥黜”。其三是发动对蜀之战,试图借以提高曹爽的声威,让其在军队中凭功站稳脚跟。正始三年(242),夏侯玄、邓飏建议曹爽亲自挂帅,率军伐蜀;曹爽不顾司马懿以及其他元老宿将强烈反对,悍然领兵五万攻入了汉中。
其结果,被蜀将王平堵截于势兴山(在今陕西洋县北),进无可进而被迫退兵;退兵途中又遭到费祎伏击,损失了大量人马军资。虽然预期目的并没有达到,但此行此举,显然是对司马懿的军权挑战。此外,曹爽还于正始八年(247)奏请郭太后移居永宁宫,意在避免其干预朝政,削去司马懿在皇室内部的靠山。如此长达八九年,“皇室帮”步步进逼,几乎把司马懿逼到了边缘处。
面对“皇室帮”进逼,司马懿分析形势,本帮的力量既已削弱,就不能与之硬碰硬地正面冲撞,否则容易祸及于身。于是他采用韬晦谋略,主动地示弱退避,借以麻痹对方。先在选官用人问题上,还对夏侯玄说些不同意见,不听也就不管,仿佛无可奈何。既而称病,不再参预朝政。曹爽不放心,趁李胜出任荆州刺史之机,派其以辞行名义去拜望司马懿,伺机观察其真假实虚。司马懿当然对其意图洞若观火,就假戏真作,“示以羸形”。他让两个侍婢在身边搀扶侍候,披外衣,外衣掉落下来,要靠侍婢给他披上。口渴了,只以手指口,表示“求饮”;侍婢进羹汤,他自己不能持杯,全靠侍婢往他口里喂,以至汤水流出沾湿了胸襟。李胜告诉他,将回祖籍“本州”的荆州做官,请他善自珍摄。他喘了好久,才口齿不清地说:“年老沉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善为之,恐不复相见,如何!”故意把荆州“听”成了并州。李胜纠正是荆州,他仍然“阳为昏谬”,说“君方到并州,努力自爱”。李胜再三解释是荆州,他才做出微有所悟的样子,声言:“懿年老,意荒忽,不解君言……今当与君别,自顾气力转微,后必不更会。”还说“(司马)师、昭兄弟结君为友,不可相舍去”,似乎对司马兄弟一帮极为友善。
说罢流涕哽咽。李胜离去向曹爽报告,“太傅语言错误,口不摄杯,指南为北”,“患不可复济”,曹爽等人信以为真。以称病手段避祸蛰伏,伺机再起,历来是政坛权谋家的心传本领,但像司马懿戏演得这么好,这么以假乱真,这么迷惑住了敌手,并不太多见。
曹爽一帮人自以为司马懿为首的“权要帮”已经群龙无首,肢解离散,更加有恃无恐地专政谋私,为本集团攫取各种特殊利益。
何晏、邓飏、丁谧掌控尚书省,共同分割洛阳、野王典农部桑田数百顷,以及汤沐地等处国有资产,将其侵吞为己有。凭仗权势“窃取官物”,向州郡索贿受贿,各级官员都望风依从,“莫敢忤旨”。廷尉卢毓与何晏个人之间素有矛盾,何晏等人就抓住卢毓一点小过,深文周纳,无限上纲,派主管官员先收缴了卢毓印绶,然后才补办一个奏表表示合乎程序。何、邓、丁三人飞扬跋扈,时人谓之“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当,一狗凭默作疽囊”,不少人都鄙薄“三狗”,仅只碍于他们背后有帮主曹爽支持,不敢招惹。而曹爽不但对“三狗”言无不从,倚为腹心,抑且自己放纵权势,奢靡无度,肆意淫乐。反正国有财产就是曹家财产,既已大权在握,岂能过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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