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相逢未剃时》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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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苏曼殊重新拿起了画笔,这个被世人称作画僧的和尚,他的画亦是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主题。那些流淌的水墨亦如一场梦,梦里可以交换四季,颠倒日月。你可以在萧瑟寒冬看到春暖花开,阳光水岸;可以在嘈杂的现代走进画中,和古人一起坐看云起,在枫林醉染的山间举杯畅饮;也可以和画里某个红颜许下一世的情缘,尽管醒来只是南柯一梦。我终于明白,这世间为何有那么多的艺术家,痴迷画、痴迷书、痴迷摄影、痴迷金石玉器等,因为现实中所不能得到的,书画里有,古玩里有。它就像是一种弥补,用梦境去填满内心的虚空,只有这些静物不会和你计较,你以真心相待,它以真情还你。
仅一个四月,苏曼殊发表绘画《猎胡图》、《岳鄂王游池州翠微亭图》、《徐中山王莫愁湖泛舟图》、《陈元孝题奇石壁图》、《太平天国翼王夜啸图》于《民报》增刊《天讨》。这对于一个画者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激励。或许桀骜不驯的苏曼殊并非是一个名利客,他不屑于这些虚名,但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的画作可以得遇知音。茫茫人海,有那么几个人读懂自己的画,读懂那份孤寂的心事,也不负这个过程所付出的辛劳。
人生在世,活着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每天被孤独包裹,像一粒尘埃飘来荡去,一直在寻找归宿、寻找知己。为什么要相信缘分,为什么会滋生感动,是因为我们知道,这世上凡尘来往,会有和自己心灵叠印的人。我们不能一直寂寞下去,我们需要相陪,哪怕不能相守,也要相陪。我喜欢这么一句话:“就这样相陪,陪得了一日算一日。”在不能预测的明天里,我们可以拥有今朝,亦是一种柔弱的满足。
这只孤雁的羽翼,在阳光下似乎更加地丰满,只觉得碧色长空,其志如云。之后他又相继发表了绘画《女娲像》、《孤山图》、《思秋图》和《江干萧寺图》。这一年的时光对于苏曼殊来说,仿佛是浸在水墨里。笔中日月,画里春秋,他的日子因为书画不再单薄。年华流逝无痕,任凭你经历再多的故事,也都消散在风中。而水墨却会呈现在纸上,伴随你一生,以及你离开尘世之后的无尽岁月。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永恒,无论时光有多老,只要有人珍藏,写过的字,描过的画,也只会蒙上些许尘埃,却不会因为流光而隐没。
人活着总是要有一份寄托,就像大海需要蓝天,泥土需要草木,流水离不开落花。苏曼殊的寄托似乎比别人多些,他难以做到只钟情于一种事物,倾心于一个人。尽管如此,但他对自己的喜好都出于真心,纵是辜负亦不是有意。存在于人世间,对未来所发生的事、所邂逅的人都无从知晓。许多事情并非出自你本意,因为我们根本就无法掌控,没有谁可以做到洒脱自如,收放由心。如同祸福,如同缘分,哪天就莫名地降临在你身边,你想搪塞假装不曾遇见,却不知松手已经来不及了。
就如同苏曼殊以为自己可以不再轻易为某个女子动心,可当他邂逅西班牙牧师庄湘的女儿雪鸿之后,又被她那双美丽多情的大眼睛深深地吸引。雪鸿亦为这个倜傥的年轻和尚所痴迷,这个像传奇一样的人物是她生命中所不曾遇见过的。可当庄湘对苏曼殊提出“雪鸿非常爱你,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女婿”时,苏曼殊又同以往一样,躲进自己所筑的坚固城墙里,哽咽道:“这是错误的爱,亦想为自己的爱负责,可叹佛命难违。”说毕,就那样拂袖离去。
雪鸿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叹息道:“既然你已决定终身事佛,为何还要爱我?”然而苏曼殊一旦决意离开,就不会回头。他之所以会几次三番去日本悼念菊子,是因为菊子已然过世,一个灵魂不会有现实的纠缠。他向往安稳,期待相依,又害怕被情感捆绑,无法自由地挣脱。这就是苏曼殊,他多情时可以将所有的坚硬粉碎,无情时又可以令柔软冰封。如若用常人的目光去看待,他的作为确实令人难以理解。事实上,这种矛盾心情他自己都无法把握,来来去去,只是随自己的心。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的心也好苦,因为每一次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割伤自己,别人在流血的时候,他自己也躲起来疗伤,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咎由自取,但他确实一直在奔走,在路上。看到他的时候,总是行色匆匆,时而袈裟披身,寂寞吟哦,时而穿戴整齐,风度翩然。命运让苏曼殊扮演着几种角色,他努力让自己做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完成他不同寻常的人生。生命不断,情缘难尽,在伤害雪鸿之后,苏曼殊依旧会伤害别的女子,尽管是无意的,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制造这些无意。
这一年,苏曼殊想去印度学佛,没能如愿。初秋时节,他数次与陈独秀一同去探望养母河合仙。他对这位日本母亲有着一份深刻的情结,这份情,似寒冬的炭火,似午夜的星光,似过河的石头,从开始到最后,一直支撑着他走完漫漫人生路。这一路走来,有得有失,任何人都无法精确地计算得失到底多少。只记得曾经走过的地方,曾经爱过的人,曾经有过的梦。
第13章 归去
人的一生究竟可以目睹几次花开,几次花落,又究竟要经历几番相遇,几番别离?有些人,漫长的一生都可以过得波澜不惊,有些人,短短几载光阴已历尽沧桑浮沉。也许很多人都曾经这样问过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在等待什么。为了等待水滴石穿?等待顽石点头?等待铁树开花,抑或是等待地老天荒?当看到巍峨的高山,倾泻的瀑布,纵横的阡陌,哪怕是静坐在蒲团上拈花微笑的佛祖,我们都会觉得,人原来是这样的渺若尘埃。可是尘埃也会酿造变幻的风云、万千的故事,会被仰望到不知所措的境地。
人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故事,也没有伤痕。故事也许是命运强加在身上的,可伤痕却是自己给予的。一块光滑柔嫩的肌肤,被岁月风蚀得印迹斑驳,任凭如何去滋养,都不可能毫发无损。这伤,只有等着一个懂得你的人去心痛,去疼惜。又或者独自背负着,赶往那一道杨柳依依的岸,赶赴那一场簌簌纷飞的雪。每当行至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总会说不如归去,可是竟不知,其实那时的你我灵魂早已孤独无依。
骄傲的苏曼殊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孤独的,他倔强地以为,这些年所经历的人事,都被珍藏在人生的书页间,落入精妙的画卷中,甚至封印在意念的禅定里。可事实上,他是那么孤独,爱过的人丢失在过往的时光中,经过的事遗落在老去的年岁间,走过的路隐没在苍茫的风烟里。日子过得越久,心就会越荒芜,因为快乐和疼痛交集的光阴,会让灵动的心变得木然,到最后,模糊了爱恨,淡漠了悲喜。
初次遇见一个人的时候,并不知道是缘还是劫,只有彼此爱过、伤过、拥有过、失去过,才知道到底是什么。生命中这么多的过客,来来往往地不知所为何事。其实人与人之间就是欠债和索债的关系,所以若是有一天你被谁辜负,大可不必讶异,那是因为你曾经欠过他的。如若没欠,来世结草衔环,他也会回报。苏曼殊一路匆匆,他辜负了那么多,难道都是红颜相欠于他?如果没有,那么他欠下的,该要还到何时?
25岁的苏曼殊,大半的时光都是在日本度过。在这期间,似乎没有遇见太多的人,没有发生太多的故事。他病过一场,在日本横滨医院静养。他画过一幅《万梅图》,译成一本《娑罗海滨遁迹记》,还出版了一部《文学因缘》。剩余的日子,他就读拜伦诗消遣。事实上,五月,因章太炎、刘师培交恶,刘师培夫妇迁怒于苏曼殊,他移居另一友人处。这对于习惯了风浪的苏曼殊来说,就像是邂逅了一场微风细雨。
不知是谁说过,简单会让人贫乏,寂寞会使人老去。在波澜不惊的日子里,苏曼殊偶尔会向往烽烟四起,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人生不会虚度。人真的是一个矛盾体,忙碌的时候需要寻找一份宁静,可是真的安静下来,又害怕被光阴荒芜。人以为自己可以控制情绪,却常常被情绪左右。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用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来完成存在的使命。这期间的过程,是浓是淡,是起是落,是悲是喜,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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