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第34章


妻子同意了我的请求。安顿好她后,我想起了我的同学,一位心理医生,他有自己的心理诊所,我带着那些东西先去了他那里。
来到诊所,坐在前面的护士看了看我,冲我,笑了笑,接着指了指后门,意思大概是说医生在里面休息之类的吧。旁边的一名患者似乎很不高兴,我听到他在向护士小姐说,为什么他要等这么久而我直接插队之类的,不过我顾不得多解释了。
“是你?”他打开门的时候奇怪地看着我。
“嗯。”我二话没说就走了进去,他似乎有些不满,不过我顾不得这么多了。
“什么事?”同学走到皮椅前坐下。
“关于小言的,你知道她又出了些问题。”我在盘算着,如何掩饰我们撞死一个怀孕女人的事。
“哦,说说看。”坐在对面的朋友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我尽量用别的故事来代替关于我们对于那场车祸的恐惧,转而说小言在看电影的时候勾起了不快的心理阴影,加上怀孕造成的影响之类的,随后我将假发、孕妇装什么的给他看。
“小言怀孕了?”他奇怪地问我。
“嗯,我也是刚知道。”
“你说的不快的心理阴影到底是什么?”他拿着假发看了很久,追问我。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毕竟这和看病一样,病症不说清楚,病就很难好。
“你别急,先躺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休息一下,要不我叫小言也过来?”他走过来,端了杯水给我。
“不,先别让她知道,我怕她压力太大。”
“那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一会儿,告诉他是小言在学生时代因为玩笑导致一个陌生人突然流产,所以她怀孕后怕出现同样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怕报应在自己和孩子身上。
“报应,嗯,这个说得好。”医生同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坐在我对面跷着腿。
“你知道吗?心理学上有一种因为过度内疚而导致的赎罪式自我惩罚的心理状态,这种心理最初源自宗教。人们认为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是由自己所犯的罪孽产生的,最有名的就是‘鞭身教’了。
而且当事人越是在幸福感产生的时候,越会同时出现很强的负疚感,不过看上去现在还不算严重,并不知道自己产生了这种近似于精神分裂将自己装扮成另一个人的状态,我会尽量试试看。”他说了一大通我并不是太理解的东西,不过我觉得挺有道理。我在想,等一会儿下去旅馆安慰一下小言后,就带她来这里。
离开的时候我们互相告别,突然他问了一句:“最近还喝酒吗?”
我有些奇怪。
“高兴的时候偶尔喝一些,你知道我不是很能喝,一瓶啤酒都会醉。要不是你和小言说男人中年后要喝点葡萄酒预防心血管病,我不会喝那个的。”
“嗯,那就好。”他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他慢慢关上上门,透过门缝,我看到他桌子上摆着一袋红色的橘子,难怪我刚才若有若无地闻到一阵橘子香味。
他爱吃橘子吗?
我好想不记得我的这位同学喜欢吃橘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觉得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妻子还在旅馆等着我呢,我强打精神走出了诊所。
4
我来到说好的宾馆,前台小姐叫住我,给了我钥匙,我想一定是妻子吩咐的吧。
“我去过诊所了。”找到妻子后,我顿时觉得身体舒服一些,她看上去还算不错,录像带里的那种恐惧感消失了。
“真的?他说什么了吗?”小言似乎很关心的样子。我告诉她医生的话,并且暗示说让小言尽量放轻松些。
‘“那就好,我希望孩子能正常生下来。”她拉着我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我仿佛通过指间的触感,可以感觉到有个小生命在蠕动。
旅馆的设施很不错,甚至有些比家里更舒适的感觉。我们先后跑了个热水澡,然后我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电视节目。
“要喝点酒吗?”她穿着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床边。
“可那葡萄酒我没带来啊。”我耸了下肩膀。
“你没把那瓶酒带来?都怪我,我忘记叮嘱你了。”她好像很懊恼的样子。
“算了,我也不太能喝。”
“还是喝点吧,可以让心理不那么紧张。”
看她这样坚持,我也只好同意,不过的确喝酒后我会平静许多。
“嗯,我去下面酒吧看看。”她慢慢穿好衣服,打开门下去了,房间里只留下我一个人。
电视节目非常无聊,过来几分钟,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小言回来了,或许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样的东西。走到门边,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猫眼。
猫眼里看到的不是我的妻子,而是穿着黑色孕妇服、手里抱着“婴儿”东西的黑发女人。
她低垂着头,长发遮住大半张脸,手在门板上挂着。虽然听不到,但我依然觉得浑身难受,仿佛就在我耳边一般。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了。我抱着头蹲在门角,从心底祈求她赶快离开,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消失了。
我重新站到猫眼眼前望去,发现门外空空如也。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穿着内衣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一个人也没有,或许刚才是我的错觉,但那持久不断的敲门声也会听错吗?都这么长时间了,妻子还没回来。我很奇怪,按理说去酒吧买酒不至于这么长时间。我穿好衣服,忍着困意离开了房间,坐着电梯去了二楼的酒吧。
和楼上的安静截然相反,这里非常嘈杂,噪声让我很不舒服。在酒吧服务台,我四处寻找妻子,却没有发现她。我胡乱穿行在人群中,这里的气氛让我有点难受,我忍不住走到窗前想透口气。
窗户的对面就是停车场,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言,我刚想喊出她的名字,发现她朝外面走去。我立即跑出酒吧赶到楼下,看到妻子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我喊出她的名字,她却全然不予理会。
我跑过去想要阻止妻子,却从后座的玻璃上清楚地看到坐着一个女人。
刚才妻子明明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
后座上的女人穿着黑衣,长发。汽车在夜色中缓缓开远,那女人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带着莫名的微笑。
我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过了好久她才接。
“你去哪里?”
“回家。”她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让我非常陌生的声音。
“快回来!赶快下车,回酒店来!”我对着电话大吼道。
“我得去为你拿那瓶酒,我知道你不喝的话会很不舒服,对吗?”她说出的莫名其妙的话让我非常困惑,刚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妻子挂断了。
我几乎发疯,只好也拦下一辆出租车连忙返回家中。
回到家的时候,我发现大门敞开着,没有开灯的房间像大张着嘴的怪兽。我畏惧不前,直到闻到淡淡的橘子香味。
我摸索着走进房间,打开了墙上的灯的开关。
短暂的不适后,我看到妻子坐在正对面的沙发上,她穿着黑色的孕妇装,披着黑色的直长假发。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她的嘴上都是黄色,不,更像是红色的橘汁,地上都是橘子皮。
“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吃橘子呢。”她站起来朝我走过去。
“我只想要给孩子,想要个我自己的孩子,让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声线开始变化,刺耳而尖锐。我想走,却无法挪动脚步。
“别再过来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你不给我个机会?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她越来越近了,我几乎认不出这还是我的妻子。
她只是个执着于腹内孩子的妖怪吗?
或者说我低估了她的病情,怀孕的恐惧和负疚感把她逼疯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抓住她的双手。
“醒醒吧,是我啊,言叶!”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
“你说过的,你答应过的,都忘记了吗?说什么我是你的世界、是你的全部,可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她真的疯了。
冲过来的妻子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那玩意儿重重地敲在我头上,虽然很痛但我没有昏过去,或者说她的力气不大的缘故吧。可是我依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机械性压迫,几乎让我短暂失明。
我晃了晃脑袋,原来她手里提着的是葡萄酒瓶子。
那不是普通的玻璃瓶,而是很厚的如同石头一般坚硬的那种。我冲过去从她手里夺过瓶子,她则反过来想继续抢夺。
两人争夺的过程中,我好像会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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