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第230章


寿王听帐外绝了响动,这才朝榻前走去,一头跪在王妃面前,揖着袍袖,惨然笑着,道:“瑁有一事奏请王妃殿下!”
“九郎!你……”
“王妃殿下!”寿王不让王妃询问出声,又一揖,奏道,“万望王妃恩允!”
王妃却被寿王愈来愈奇的举止、口吻搅得心绪大乱,再度呆望着向前跪请的寿王,说不出话来。
“王妃……殿下!”
“唉!寿王殿下!”玉瑶已被焦急熬煎得难以忍耐了,忙对寿王说道,“常言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你有何事,当与王妃一诉而后议之,何必如此大礼相请?你已把我姊妹……唬煞了!……”
听玉瑶以三纲相自导,寿王更加屏息恭跪,拘束异常了。同时,高力士所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开导之语,也齐齐涌上心来!寿王深感时不我待,更该速决了!他拚命抑制那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下伏地叩头奏问:“王妃尚知贞顺皇后忌辰否?”
“妾妃安得……忘却!”
一听“妾妃”二字,寿王象被烙铁在背脊狠狠一烙似的,那端跪的身躯陡地因刺心之痛缩成了一坨!
“殿下,王妃已应过你适才之问了。”
“呵!——呵!孤,深谢王妃惦记了!”
“九郎?……”
“王妃殿下,孤以贞顺皇后愿辰将近,欲请王妃殿下做一大功德,追荐皇后冥福……”
“哦!”
听到这里,杨氏姊妹不约而同的吁出一口气来,并相顾失笑了。
“殿下追念母后,神形皆失了……”玉瑶附着妹妹耳朵,悄声说道。
“此乃人子、子妇尽孝之举,妾妃安有不允之理?九郎,你何须如此呢!”疑云散去,王妃笑吟吟地去搀扶寿王。
寿王却惶恐地后退着。
“怎么啦?”
“对此‘尽孝’之举,王妃业已恩允?”寿王不答王妃疑问,却揖袖眉际,掩住自己脸面,颤声问道。
“这何须再说呢?”
“孤,请王妃明诺!”
“明诺?!”
“是呀!请王妃明诺于孤:追荐皇后冥福事,王妃恩允!”
“天呀!”玉环一下把头偎到三姊怀里,气、急交加,“阿姊,殿下今儿是怎么啦?他到底是怎么啦?”
“殿下!”玉瑶也糊涂了。她一边轻拍着烦恼的妹妹,一边大为诧异地望着寿王,提醒他,“你如此举动,会吓坏王妃的!”
“呵?!”寿王被这提醒深深震动了:“是呵!不能再闪烁其辞了!吓坏了她,那还了得!”寿王赶紧开口,“王妃不必惊吓!为追荐皇后冥福,孤奏请王妃,请旨……”
“请旨?
“然。请旨乞度为西内女冠!”
“什……么?……”
“请王妃请旨,乞度为西内女冠!”
一听这话,已被寿王神情举止搅得心神不宁的杨氏姊妹,似被炸雷轰击一般,一下子僵了双眸、白了脸面!……
请旨乞度为女道士?!
虽早丧双亲、但却被叔父杨玄珪、众胞姐视为明珠奇葩的王妃杨玉环,宝藏深闺,极尽宠爱。在她那少女的梦乡里,曾出现过置身达官显宦豪华的庭院里尽兴燕游的梦境;也曾出现过被家资百万的大贾珍藏金屋的幻象。然而,她连做梦也没想到会被册为天子宠儿之妃的天大幸运之事!但三年前的那一天,意外的幸运降临到她的头上!她被册为寿王妃,从此,饰金玉,衣锦绣,食珍馐。与神采飘逸的圣君宠子,度过了多少个梦幻般的清晨和黄昏。幼丧双亲,世皆以为命苦;但玉环凭着这天生丽质,使自己得到了罕见的幸福……
但,为什么?为什么!……
“请旨乞度为女冠!”
道门,那三清道门,冷冷清清!为荐什么冥福,却要我这豆蔻年华的少妇,取去头上的玳瑁钗、珊瑚簪花树,盈盈珠翠,奇髻秀拱、满头缀梳,换上那一顶道冠,挽着一个干瘪的道髻?!为荐什么冥福,要我脱去这锦绣半臂,雪白抹胸,银泥霞帔,七破裥裙,巍巍峨峨楚楚动人的云头绣履,换上那一袭黑不黑、蓝不蓝、新不新、旧不旧的道服,和那寒碜的蒲丝道履?!……
再不能依寿王、伴君王骊山沐浴;
再不能闯禁地登临飞霞阁,临月晾发,曼舞轻歌;
再不能乘车驱赶池畔燕,醉赏曲江芙蓉;
再不能与内外命妇同登花萼楼,看上元之夜的火海灯山;与三姊分朋踢毬……
却要守着那西内冷冷漠漠的太真宫,对着木胎泥肉的玄元像,听着晨钟鸣咽、暮鼓悲鸣,念那“清心寡欲”的“道德真经”……
“我今年才十九。”揣度至此的寿王妃,象坠入无底深渊的幼兔,满眼是绝望、绝望、绝望……“一入道观,何时是?!……”
“咚!”
杨玉瑶,陡地拉着妹妹,给寿王跪下!徬徨、绝望的王妃,也猛省过来,朝寿王频频地叩头……
“啊!王妃,王妃殿下!……”见王妃频频叩头,寿王慌了手足,他先是阻止,然后又跪下向王妃叩头……
“贱妾代王妃哀恳殿下:万望殿下收回成命!”
“夫人!……”
“王妃或有忤王之过,亦望殿下念在王妃少年无知!……”
“唉!夫人呐……”
“九郎!你从来不是这样、这样……”
“王妃殿下!我九郎……”
“……这样忍心!哇!……”
再也控制不住满心悲愤的王妃,放声大哭起来。这哭声,将也要放声大哭的寿王吓得清醒了,他焦急地想到:“那力士的细作,此刻定在篷帐四外!她大声悲嚎,力士知悉,转奏父皇……那还得了呀!……”他陡地停止了叩头,声音虽低但却口气严厉地喝了一声,“住声!”
被这一喝、惊止了嚎哭的王妃,抬头看见寿王那冷漠而严厉的神情,心中的绝望陡增百倍!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掀三姊的手,提着裙裾陡地站立起来,就要朝帐外冲去。寿王一见,急得膝行追上,扑趋上身,扯住了王妃的裙带,颤声问道:“王妃欲向何处?”
“面君!”
“是……面君请旨么?”
“哼!正是面君请旨!”
“是请乞度之旨么?”
“哼!好个寡情绝爱的九郎!——我要面请父皇救我!”
“救你?!”
“哼!你定另有新欢,故欲抛掷玉环于……女观!我要面请父皇相救!……”
紧紧抓着王妃裙带的寿王,一听“要面请父皇相救”这话,一股辛酸之浪冲向咽喉,顿时感到头欲裂、手麻木,王妃觉得被人扯着的裙带松动了,恨了寿王一眼,又朝外冲。寿王一见,一头扑在地上,长号起来!
“殿下!”玉瑶一见,赶紧上前去扶;王妃也被这长号留住了步子,依在那撑柱上,委屈、哀怨地抽泣起来……
“殿下!你与王妃,虽应对皇后尽其孝道,但行孝之法甚多,如开设水陆道场,大做法事;如焚冥宝……皆可,又何须将王妃送入女观,致鸾孤凤单,咫尺天涯,琴瑟难偕?”
听三妹数语,王妃哭得俯下身去,裙裾皆颤。
“夫人哪……孤又何曾料得我与王妃竟如此……作别……”
“作别?!”
“……夫人!王妃殿下!此乃……父皇之意!”
“啊?今上之意?”
姊妹二人一听寿王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得面面相觑,嘴唇抽搐地追问着。
“正是……父皇圣裁!”
“天……哪!……”王妃一听,如身坠万丈渊底,绝望地悲叫一声,顺着撑柱一下子瘫倒在篷帐中……
“王妃殿下!”杨玉瑶惊慌不已地呼唤着,奔过去,要想扶起王妃,可又股颤肢抖,全无气力,急得她向寿王道,“殿下快来搀扶王妃呀……”
寿王虽急忙奔过来,但却胆怯地拢着双手,不敢触及王妃身体,玉瑶见妹妹唇乌气微,而寿王却畏缩耽延,不觉气恼道:“殿下是要看着王妃惊死不成?”
“夫人息怒!”寿王被玉瑶的怒斥吓得更加慌张了,一味哀求起来。
“唉!你还不唤太医去!”
“唤太医?唉!不可!”
“你?——”
“夫人呵!王妃此时形状,万不能声张出去!”
“这是为何?”
“更不可让父皇知晓!”
“到底为何呀?”
寿王见眼前只有王妃三姊,可为之助,故低声向玉瑶道:“夫人呵!乞度女冠是假……”
“原来是这样……”
“是父皇欲纳……”
“呵?!”
“欲纳王妃!”
“呵?——呵!王妃!”惊慌万状的玉瑶,一听寿王吐出隐情,极惊、极异地一把将妹妹紧紧地搂在怀中,无比激动地呼唤起来,“王妃!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夫人……”
“殿下,汝且速秘密唤一太医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